花上一年半載,以最簡單手段奪取一座城池,總要比屍橫遍野來得容易。巨額糧草與龐大人力與傷亡軍卒的撫恤相比微不足道。
投石炮的大規模應用于燕軍極大地改變這一現象,給予攻城軍隊能夠越過城牆擊打守軍士氣的機會。在燕軍南下的路上,石砲轟擊之下,硬生生砸出除強攻與圍城外更加行之有效的戰鬥方式——即集結數目巨大的石砲轟擊單一城牆,輔以弓弩齊射打擊守軍士氣,從而于單面形成絕對優勢,再以大隊步卒登上無人防守的城郭,搶奪甕城後直接與敵軍進入巷戰。
這種戰法在燕氏向南擴張之路上立功良多,可一旦遇上護城河極寬的城池,便隻能另尋他法。就像這廣陵城,因四面水域頗多,護城河足有三十餘丈寬,将石砲架設于河畔泥沙陷地間都不能轟擊城池,反倒有可能因碎石累積而令攻城軍卒難以攀援,令人不得攻城之法。
倘若平時,像廣陵這樣的城池燕氏便隻能圍困,除此之外束手無策,因爲任何強行攻城的舉動都意味着城頭會使燕氏軍卒死傷無算。不過今時今日,局勢卻有所不同,城中可能的内應讓軍卒在城頭死傷不再毫無意義……這種情況,任憑哪一個将軍都應當有膽量放手一搏。
自護城河中暗道穿過圍城進入城中西南營地的斥候回到營地,向徐晃回報了城中營寨的情況,并帶回廣陵太守陳登的信物。城中拼殺仍在繼續,徐晃擰着眉頭望向城上。密密麻麻的守軍正仰仗城池給予攻上城頭的燕軍強有力還擊,短時間内他們的軍隊無法突破守軍在城牆上站穩腳跟。
這才不過是甕城,這場攻城戰裏結束還差得遠,可日頭卻已經消下去了。
“再派兩個校尉部,進攻西甕城。”
徐晃的中軍同樣設在西南角,這個方向使他能兼顧西城牆與南城牆兩個方向的攻城局面。東面護城河外則是田豫的營寨,水卒輕便的皮甲與短兵弓弩并不适合攻城這樣近身搏殺烈度極高的戰事,因此他們隻是在城外堆砌土方構築望樓,好在夜裏觀察城中動向,除此之外僅僅是以強弓勁弩加強守備吊橋的力量罷了。
北面城牆外則并未陳布軍寨與大軍,徐晃留出供城中厭戰的軍卒與百姓出逃的缺口,同時在城外十裏水中有艨艟數十封鎖河面,陸上有華雄部下精騎封路……如果袁軍大部從北門出逃,西涼骁将會讓他們吃盡苦頭。
這場戰争的主攻力量便是徐晃部下的主力,伴着日薄西山,徐晃的營寨中燃起篝火,在沒有光亮的望樓上,徐晃舉目東望。區區一座廣陵城,在徐晃心中卻有兩個戰場,一個是他部下主攻的西城牆與南城牆,另一個便是城中陳登廣陵郡國兵與袁氏的街巷戰。
兩個戰場雖方位不同,卻面臨着同樣的敵人,亦因此而相輔相成。城牆的守軍若遭到重大打擊,必然使城中後備軍兵力吃緊以減輕陳登的壓力,陳登部壓力減少便能從後方奪取城門,以回饋攻城軍隊;相同的情形對陳登部也是一樣,若城中巷戰擊潰袁氏後備軍,則城上守軍亦要派兵下城,使城頭空虛給徐晃部帶來可趁之機……不論他們哪一邊取得戰果,都将使戰事走向勝利。
但相同的是徐晃部也要因此承受更多風險。天色黑了,再打下去就是夜戰,他的部下卻因城中友軍而不能返回,依然在城上拼殺。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一旦城中陳登部潰敗,則強攻上城頭承受的巨大傷亡便化作平白無故的損失。
日頭漸黑,護城河上由艨艟搭起的浮橋布滿河面,随再度增援兩個校尉部順着雲梯攻上城頭,轉眼間攻城軍隊已付出超過千人的傷亡,更多的軍卒則在西面城牆下蹬着雲梯攀上城頭,攻城軍隊這才稍稍有站穩腳跟的意思。
在他們開始攻城的一個時辰之後,徐晃得到回報,兩個曲部的軍卒成功扼守住西城牆甕城的兩頭,讓出城牆空地以供後續攻城軍隊登城。
甕城被攻下了!
緊跟着,城中西南面便爆出巨大喊殺聲,徐晃心中猛地一跳……陳登部強攻巷戰有結果了!
袁氏的後備軍對薛州部下經久善戰的海寇而言并不強悍,一面是散兵遊勇的海寇整編而成的郡國兵,拿着稱不上精悍的兵甲;一面是倉促集結的袁氏善戰老卒與毫無參戰經驗的民夫整編而成的袁氏後備軍,在接戰的開始離開營寨保護的薛州部幾乎被打得潰不成軍。
但随着戰事持續,整編複雜、軍卒水平參差不齊的袁氏後備軍顯露疲态,他們當中那些披着甲胄卻根本稱不上軍士的民夫露出怯态,拖着袁氏老卒的後腿,當袁氏老卒的兵力在巷戰中被消耗小半,恐懼在他們中間蔓延,海寇卻在見到袍澤鮮血後被刺激地越戰越勇,緊随其後的必然是袁氏後備軍在城中潰散!
喊殺聲裏,薛州帶兵沖至西城門,兩隊軍士方才抵達城門街巷便被城上投下的箭矢射翻,接着數百人堵住城門,将巨石滾木推在城門洞裏,企圖堵死城門。
見此情景,薛州當即命傳令兵向南城門馳去,傳信陳登去搶開南城門,自己則帶兵向城門的敵軍殺去,他要在這裏爲攻城的燕軍吸引敵軍注意力。
局勢對袁氏守軍而言越來越好,廣陵城就像一個破陶罐,四處漏水卻隻有那麽幾個瓦片,根本不知該堵哪裏好。
漆黑的夜空下,不知是戰場上哪裏先出來驚呼,接着雙方的拼殺便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廣陵城官寺,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