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隊隊傷兵從城外運回來,被小車推着的傷兵目光呆滞,到處是缺胳膊斷腿血淋淋的畫面與毫無意義的哀嚎,也是一匹匹失去主人的戰馬帶着馬背上血迹與箭矢憑記憶奔馳在城外,直至筋疲力盡倒在田埂上的嘶鳴;是日漸高漲的糧價,也是被袁氏軍卒砍去首級的商賈無頭屍身倒在商市;是城裏的百姓發了瘋地向外跑卻跑不出去,也是沿街殺人沖突與日俱增卻沒有官吏去制止。
整座城池,面臨失控。
這些才真正切身地令人感受到大戰将至的絕望。
白日裏人們流傳着關于昨日傍晚城裏西南角大營的那場短暫而劇烈的沖突,袁氏一個軍侯帶兵橫行街市,堵在大營之外揚言若薛州再不從營中出來便放火燒營,接着營内亂箭齊發,袁軍回擊,不到一刻,一個七百多人的曲部便被強弓勁弩擊垮,丢下二百多具屍首退了回去。
内外交困了,城外即将大軍壓境,城内卻還有一支是敵非友的廣陵郡國兵紮在堅固的營盤中。那些過去來自海上的賊寇用盡一切手段加固營寨,既不能強攻,密布的射孔又火燒不進,像一隻渾身上下長滿倒刺的野豬,即強大又可怕。
但這根本比不上來自城外的威脅。
袁紹聽說陳登逃出廣陵,令其暴跳如雷。其實貼心幕僚已經不止一次勸他出走,像過去劉備那樣逃離一個又一個城池,這事從還主政下邳時就開始了,但袁紹一次都沒同意過。這個出身名門的将軍或許身上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優柔寡斷也好、剛愎自用也罷,但每每大事臨頭,他卻像那些出身草莽的人一樣,豁得出去。
豁得出去,有些時候對首領并非好性格。
袁軍派出阻擊燕軍的軍士回來了,出去一個校尉部,在要道間分散伏擊,最終僅有一個曲部回來,減員三百餘,稱不上完整;而剩下三個曲部的結果不言而喻,阻擊失敗了。
可憐巴巴的袁氏水卒劃着他們的小走轲順馬濑溝回還城郭,在他們身後尾随的便是燕氏迅速的艨艟,艨艟之後還有龐大而緩慢的鬥艦,在馬濑溝與護城河交界的河口順正船身,轉眼間七座鬥艦便成了十餘架石砲基座,巨大的石塊被飛擲在護城河裏,将企圖逃回城池的走轲紛紛擊沉。
即便投石的精度極低,遠遠比不上石砲在平地上的精準,可哪怕巨石不能直接命中敵船,周圍炸開的巨大水浪仍舊足夠将渺小的走轲沖擊搖搖晃晃失去控制,接着隻需要快速開進護城河中的艨艟輕輕一撞,便是船毀人亡。
受限于廣陵并非海岸邊的城池,樓船不能開進河中,否則這場水戰将會更加激烈精彩。田豫的軍隊已經到了,廣陵四通八達的水域給了水卒大展身手的機會,數百條艨艟鬥艦隻待一聲令下便會從護城河中向城池進攻,盡管這樣的戰事對田豫而言有些遺憾,但他卻并不感到氣餒。
江東有一座城郭名叫柴桑,城池就立在大江南岸,如果他們真想要負隅頑抗的話,田豫的樓船便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廣陵城頭站滿守軍,不止袁氏的軍卒,還有強征而來的百姓,紛紛被發與兵器站在城上守備,早先分散各地的袁軍都被召集回來,四面城牆足足站着上萬守軍,還不算城下掌管運籌的民夫。
當然,必不可少的是城中西南留下四千餘軍民混編守備郡國兵的預備隊。
廣陵同樣軍備充足,即便敵軍衆多,也不至于短時間内陷落,袁紹所擔憂的無非就是裏應外合攻破他的城池,因此這支郡國兵必須小心看護。
轉眼時至傍晚,徐晃部在城外兩面布下能夠防備袁軍出城突襲的簡易防守營寨,田豫則在城東同樣布下營盤,沿河安置水寨,速度極快的艨艟駛入護城河遊曳,将船頭大弩紛紛調轉對向城頭。
不過他們的使命卻并非是用大弩攻城,實際上這東西在水戰時威力極大,但做出裝在船上的強弩,左右平射已實屬不易,上下的角度調節卻極爲簡陋,若想射到城頭那麽高恐怕需要把船開到對岸去才行,但離那麽遠,殺傷力也就變得微乎其微了。這些艨艟是爲了在開戰後救援己方落水軍卒,以及吸引敵軍箭矢、消耗守軍武備的。
護城河絕了徐晃用石砲轟擊城牆的想法,意味着攻城必須真刀真槍幹一場,進攻的号角還未吹響,遊曳在護城河的艨艟并未受到多少羽箭襲擊,借這個機會,混在吸引弓弩的艨艟的軍士在岸邊下船,朝吊橋摸過去,接着城外便傳出此起彼伏的戰鼓聲。
開戰。
敢死軍卒扛着雲梯沖鋒在吊橋上,城門樓上的守軍剛剛向城下抛射一次箭雨,緊跟着那些遊曳在護城河中的艨艟船艙中紛紛躍出人影,操持着弓弩向城頭還擊,四處喊殺聲此起彼伏,借此時機,敢死軍卒才将雲梯架設在城頭上,接着便是大批軍卒自吊橋攻上護城河内,以雲梯在城牆各處向城頭攀援進攻。
與此同時,更多的步卒依靠護城河中的艨艟連起作爲浮橋,沖向城頭,漸成合圍之勢,強攻城頭。
城牆上你争我奪的局面進入僵持的消耗戰,在袁紹動用預備軍卒調走千人之後,薛州等人在陳登的率領下自成西南角殺出,直沖營外數目遠超他們的守備軍,同時自城内向西門殺去,奪取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