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龐大的兵勢令所向之敵心思極爲複雜,士氣低迷到了極處。如今袁氏的抵抗之兵不過堪堪萬餘,如若将這些軍卒單個拎出來,沒哪個願意與燕氏作戰的,就算丢了兵器随便跑到哪個地方他們都願意,但軍卒是沉默的,他們在決策上沒有足夠的話語權,何況也沒有誰敢違抗自己直屬的上官,因而這場仗還是要打下去。
哪怕在野戰中,他們冒着巨大的風險直面燕氏,接着每一次交兵都以無法抵抗的行事一觸即潰,可下一次他們還是要揮舞着兵器沖上去。
軍卒沒有選擇,有選擇的永遠是那些貴人。
最可惡的當然是燕北,好端端的袁氏袁紹袁本初,硬是讓他給逼瘋了,從最早不過微小的決策失誤,到如今發了瘋一般地将屠刀揮向自己的部下,天知道袁紹經曆了什麽。
但這一切對徐晃而言是極好的,他在昨日傍晚收到消息,他的部下抓到幾個從廣陵城逃出來的袁氏,或者說是廣陵郡國兵,甚至都不需要逼問,便輕易地得到了袁氏在廣陵城發生内亂的消息。現在的廣陵城裏有六七千守軍,其中的兩千餘人願意在他們攻城時倒戈,幫助燕氏奪取廣陵,甚至還交代出一條能夠同向城中的地道。
蒼天都在幫他們。
這對徐晃來說是最好的事了,城中有内應,意味着他們能以極快的速度破開城池,從而使戰事略過最殘酷的攻城轉入街巷戰,街巷戰中,守軍的優勢将會被減少至最低,他們的兵力優勢将會被放大到最大。
這意味着,袁氏跑不了。
除此之外,兵貴神速還意味着遊曳在大江之上的孫氏将沒有辦法比他們更快奪取到廣陵城,甚至沒有辦法攻取任何一座城池,還能得到足夠多的震懾……這樣一來,眼看袁氏是如何覆滅的孫氏,很有可能收回任何抵抗之心而接納燕氏官印。
甄堯如今已至下邳,代燕北看望麹義之餘也上前線走了一遭來勞軍,那時候他交給徐晃一封書信,在書信中燕北認爲交給孫策破虜将軍這個官位是可以接受的,接着調江東之兵西走攻打汝南的曹操,再幫助他們平定荊州劉氏。既要加入燕氏,自然揚州牧另有人選,燕北根本沒打算再在揚州設牧府,對于孫氏的安排,趙王認爲在孫策帶兵向西之後,給他的弟弟孫權吳郡太守的官職是比較合适的回報。
徐晃看得出來,随着燕氏稱霸天下的腳步越來越近,趙王在官位賞賜上也越來越無所顧忌。過去不論是誰,但凡歸附燕氏,哪怕僅僅是有大幾千上萬軍卒的野将軍,歸附燕氏一樣能位列侯爵之尊,一世衣食無憂。甚至有些擁有強大勢力的諸侯,諸如馬騰的歸附,令趙王心甘将并州牧這樣的官職交與馬氏,另外還不算馬超的伏波将軍。
現在呢?孫氏在江東根基極深,擁兵數萬以至于被稱作江東帶甲萬衆,旌旗蔽空而船鎖萬裏大江。吳郡太守?徐晃有些想笑。
其實這也是必然結果,就好像經過勸說的降将與不經勸說的降将待遇截然不同一樣,當時天下局勢并不明朗,馬氏歸附自然要授予高官厚祿,并擇選重用,這樣才能收獲人心。現在燕氏還需要諸侯的人心麽?曹氏被打到汝南挨揍還不上手,不要說黃河以北,就連淮河以北都已平定盡在燕氏掌握之中,盤踞長江以南的孫氏此時再不投降,将來還有他投降的位置嗎?
以一州對抗天下?
勇則勇矣,卻顯然失智。
現在的局勢,水到渠成了!
待到傍晚,徐晃已将先鋒兵馬推進至廣陵城北五十裏,甚至在地勢稍高的地方都能遠遠地瞧見南面細微的人煙,這些來自北方的将士鐵鞋踏在水田中,鬥志昂揚。
這場打了十年的仗,終于能分出勝負。
主力大軍則在廣陵城北七十裏的地方安營紮寨,越是到這個時候,徐晃的心反而沒那麽焦急。既然勝負已分,便不可莽撞。他們來得快,但再快也比不上袁氏就駐紮在這片土地上,到底還有萬餘兵馬戰力不弱,若太過莽撞落入敵軍包圍埋伏,徒增傷亡并非明智之舉。
夜裏,來自東面的探馬帶來田豫的口信,他的水卒也在收到城中薛州的求援後繞過射陽向廣陵集結,在趕路過程中擊潰了兩支袁氏的小股人馬,兵力不過幾百,都是一觸即潰沒什麽鬥志。河道上的袁氏的戰船更是遠遠地望見燕氏船隊便聞風而逃,就算燕氏樓船進不得白馬湖,一樣能夠以成群結隊的艨艟鬥艦開進湖中,将沿途來不及逃竄的袁氏戰船統統碾碎!
袁氏沒有能力也沒有機會去長久地制作戰船,盡管當今天下制造戰船的工藝大多相同,不過是鬥艦、艨艟、樓船這區區幾種,但其中需要匠人、需要木料、需要時間都不是從北到南一路逃竄的袁氏所能投入的,自然,袁氏水軍對田豫麾下的海上虎狼而言不堪一擊。
過去在渤海時袁氏也是有不少艨艟的,尤其在東萊一戰還有幾艘大鬥艦參戰,以至于曾擊潰田豫在東萊港的守軍。但随着步步南遷的路,袁氏所擁有的近海力量被田豫逐步蠶食……海上、大江大河裏的戰事與陸地不同,沒有那麽多排兵布陣的機會,強就是強、弱就是弱,沒有那麽多意外,大多時候勝敗看的都是戰船好壞。
在接二連三的沖突中,袁氏所擁有的戰船一旦被打沉或是俘虜,他們便沒有戰船了。而田豫卻因依靠北方,水軍的勢力越來越強,此消彼長之下,袁氏在水上還能剩下多少力量呢?
不知不覺,天亮了。
醒來的徐晃第一句話便是招來傳令騎卒,道:“傳信田将軍,今日傍晚,攻進廣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