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燕北,他不需要資助,因爲他自己精通商賈之事。
這是不對的。燕北認爲,史書中沒有民夫、沒有鄉野之情、沒有匠人之專、沒有商賈之道,這是不對的。既然是史,那麽便要涵蓋整個時代的一切風物,讓後人僅讀書,便能了解一個時代當中的變遷,這需要那些編撰史書的史官之努力。
趙國就站立在時代的浪潮之上,人們講究上行下效,因而一切事情自然要燕北來開頭。他們不是生活在過去,人們要用刀筆削木爲書,但燕北已經走過那個一份戰報八十斤的日子,現在他們有左伯紙,比蔡倫做的紙張還要好用,縫裝成冊可載洋灑近萬言,寫書人也自然無需再惜字如金。
值得一提的是左伯在遼東造紙造得很好,這個早年随青州移民一同至遼東避難的青州儒士尤善八分筆法,除了作爲愛好的書法,因燕北的一力推崇,如今已成爲天下的造紙大家。當然不用他親自去造紙,在趙國有專門的作坊豢養着上千人來造紙,左伯所需要的也不過是管理好他們罷了。
張燕的舊部,留居黑山一帶的上萬百姓亦爲左伯坊搜集樹皮、麻頭、碎布爲生。與龐大供應相對的是趙國對左伯紙龐大的需求,魏(不是曹魏,是魏郡)趙之間綿延百裏太學進學的諸生自不必說。甄堯所掌管的輯校寺更是每日耗紙無計,随着這個用于監察的結構越來越龐大,每日送至趙國的密信也越來越多,單純的口信已不能滿足輯校寺日常傳信所需,信息的甄别變得越來越困難,接着便必然出現以書簡、絲帛、紙張甚至鐵片分類的信息彙總。
除了這些用處,還需要準備賣給商賈流通天下以換來錢财維持生産的儲備,到這個階段,基本上已經不剩多少,故而就連燕北在一般情況下都不願浪費紙張來寫書信。
石閣中還留着那麽多古籍沒來得及謄抄呢。
漢朝的遺産,大部分都被燕北分階段地數次接手,基本上仍舊留存世間的都在他手上了,沒在的,大約也毀散與戰亂中。過去讨董之時,董卓遷都,路上遺留了大批書簡、器物,燕北的人在司州東部沿途搜尋,所獲甚多;也是那次,他的兵馬進駐被毀壞的皇宮舊址,意外打開秘庫,所收獲的可并非僅僅姜晉獻上的玉玺。
這些至寶在他手上幾經流轉,有些像是熹平石刻一樣從關中搬運到遼東,再從遼東書院搬到幽州書院,幽州書院搬到冀州太學;有些東西則被燕北獻給劉虞,劉虞獻給皇帝,或是他直接獻給皇帝……這些東西其中大部分都跟着皇帝一同回還到他手裏;還有一些,則在拿下長安城之後的宮庫得到大半。
該有的,都在他手上了。
數不清的蘭台孤本,有些都放着認不清字迹,有些則禍于火燒煙熏,僅能認出大半,但到底都在燕北手裏。趙王宮的校書郎也有近乎無限的時間去謄抄、保存這些寶貝。
但不是現在,現在他要把大部分校書郎與史官都派遣出去。讓他們去郡縣、去鄉裏,記錄當下最好的農具如何制作與實用效果;記錄下最好的兵甲應如何鍛造、最可怕的投石炮應當如何選材;記錄下趙國如何施行田策,天下人如何吃飽穿暖。
趙國的史不應當僅僅描述戰争,應當真切地描述這個天下……燕北的天下!
距離史官被派遣出去已經許多日了,這一日燕北在北宮處理過政務,回複各方往來書信,這才乘車行進趙苑,打算遊玩半日。還未下車,便聽後路馬蹄疾馳,風塵仆仆的騎手離着百步便拜倒于趙苑觀前,有苑門武士跑着送上印信,道:“大王,是司州來的信使。”
“把信呈上,送他去邯鄲驿館歇息,備些酒菜。”燕北看了一眼加蓋印信與蜂蠟的書信,确認無誤後翻手遞給身後從人拿着,說罷又看了看道路盡頭拜倒的信使,點了點頭道:“再賞些盤纏,明日趙王宮有信送回。”
武士應諾而去,帶着拜謝的信使朝邯鄲城走去。燕北也沒了遊玩的心思,從邯鄲送信進司州,路程往返很少短于六日,如今這才第六日正午,沮授的回信便送了過來,可見沮授是收信當時便當即回信,而傳信的騎手也很拼命。
燕北确實急着看沮授的回信,在他發往司州的書信裏,想讓沮授回來由甄堯接任的事僅是一筆帶過,也無非是商量而已。封疆大吏,過去的京中卧虎,不是說權力說奪就奪了,再說沮授做的不錯,有他鎮守司州燕北也很放心,隻是現在更需要沮授回來幫他解決問題罷了。
而燕北的傳信,也大多是爲了說他心中對于田策的疑慮,希望沮授能給他個解決辦法。
哪怕沮授不願回來任職都沒有關系,隻要把田策給他解決了!
其實燕北不光想把沮授招回來,就連在荊州打仗的姜晉也想召回來……眼看田豐要着手招募督造王陵的匠作以籌劃章程,姜阿晉那王八蛋是掘墳盜墓的好手,過去漢室諸侯王的陵墓他也盜過幾座,讓他和呂布這倆皇陵大盜湊一塊籌劃籌劃怎麽對付盜墓賊,很有必要!
登上解劍亭,燕北打開沮授的書信,當即喜笑顔開。在信裏沮授拒絕了甄堯接任司隸校尉的建議,因爲甄堯多習私密事而不精兵事,在司州沒有統兵經驗是不足以彈壓州郡的。不過沮授也建議甄堯将輯校寺弄到洛陽去,以輯校天下之事。同時,沮授認爲自己已經到了要解任司隸校尉的時候,舉薦了他治下河南尹,早年從兖州逃避兵禍過來的梁習接任司隸校尉,而他則回到趙國輔佐燕北。
對于燕北最關心的事,沮授在信中說他對田策積弊感觸尤深,已有成竹在胸,不論接任司隸校尉者是誰,待到燕北書信一到,他便啓程前往邯鄲專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