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傳聞必然有所不實,就好似董卓死後,時人傳聞董卓先前車軸斷裂等諸事皆顯不祥之兆。但這些牽強附會的存在是極有意義的……它能安定人心。
長久以來,中原王朝以天下最廣袤疆域之土地、最繁多民族之百姓,由上至下地施行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手段,便是以皇帝統率百官、百官統率百姓的手段來治理國家。這種持久的大一統王朝治理手段未必是有史以來世上最優秀的治理模式,但在這個時代、這個地方,它無疑是最正确也最有利的。
常言道甯爲太平犬莫爲亂世人,這種治政手段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證天下安定,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着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的百姓,行事走向中庸,大多遇事先想逃避再思慮解決辦法。
需要主心骨。
就像天下有一個皇帝時,便能得到長達數百年的安甯,因爲皇帝就是這個主心骨;可一旦天下在同一時期出現好幾個有能力當皇帝的諸侯,便會割據紛争短則數十年、長則上百年的紛亂。
這是團結,這是天性。
但有時在有所需要的那些口中,也會被稱作‘奴性’。
有這樣習性的不僅僅隻有羊,還有馬、大雁,甚至還有狼。吃草的吃肉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有這種習性,因爲這能增加活下去的幾率。
正因如此,哪怕從前對這等征兆之事從無半分相信的燕北,也必須讓自己身後的幕僚思索出一個可行的征兆,以天代漢,隻有這樣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增加政變改朝換代後的安甯可能。
畢竟這些谶緯之事在後人看來雖說奇怪無比,但在當時卻能爲那些失去主心骨,不知何去何從的百姓心中增添一個兩不相幫的理由。這些東西從來不是給達官貴人看的,幾百年前董仲舒便将儒家學說這小姑娘打扮漂漂亮亮送給孝武皇帝,誰都不會指望有見識的貴人們相信這個,因爲信天,本身就是叢林法則中弱者的選擇。
個體越強,越不依賴群體,反之亦然。
這就會造成非常尴尬的局面,大人們的眼睛不會往下看,因爲沒有必要,當個體足夠強大,自然而然就會擁有足夠的附庸追随他以求庇護;而小人們拼了命向上尋求依附攀附,最終卻隻能落得一身血肉骨頭賣命十多年身無寸功,隻能怨天怨地……沒辦法啊,因爲小人們能提供的極少,可索取有時卻并不少。
最簡單的例子,姜晉要的隻是錢,可燕北爲了不傷到他與舊部們的心,便要給他更高的官位、地位、财富,可姜晉除了忠心,并沒有身居高位相匹的德行與才華。
忠心對燕北最珍貴的時候恰恰是隻有姜晉等人幫襯的時候,這也是燕北願意将權位拱手相送的原因。可怕的是更多的人因爲看到姜晉的例子,而拿自己僅僅比姜晉稍強或相匹的才能,去嫉妒姜晉超然之地位。
忠心,現在的燕北何愁不能得到忠誠,但凡效忠燕氏的或沒效忠燕氏的,忠心對燕北而言已經很容易獲得,因爲地位、權勢、财富,天下很多諸侯都能給,但燕北永遠是給的最多的那一個,因爲他擁有最多。
如果有得選,燕北更願意那些仗着有些許名聲前來附庸的人每個都有郭嘉、田豐、沮授這樣的才能,若這樣他可能就不需發動戰争,上百張這樣的嘴開合之下威能未必亞于十萬雄兵。
就連讀過些許書或遊俠數年有些見識的人尚且如此,何況終日埋首田間地頭的百姓呢?
燕北隻會認爲讓他們繼續怨天怨地不是壞事,至少有天有地去怨,便不用來怨他。
漢室的不得人心,燕北看來并非是因爲劉協是壞人亦或壞皇帝劉宏就真有那份幹壞事的心……歸結根本,是因爲在他的統治下,百姓過不好,層出不窮的叛亂又基本将谶緯用個幹淨。
蒼天死了,黃天又沒立起來,天底下老百姓很迷茫啊!
都倒下了,阿翁罵誰去?嘁!還是皇帝不争氣!
最後盡管百姓不敢說,可怨氣終究是跑到了皇帝身上。如果說一開始董卓把持朝政,百姓與朝臣對董卓是普遍不認同的話,那麽到了王允時期就隻剩下士人不認同了,至少王允并未傳出對皇帝有什麽逾越的情況。到了李郭時期,百姓心裏想的就不是什麽把持朝政本身是壞事,而轉向皇帝受苦了,李傕郭汜混蛋。
這種時候,掌控朝堂的是不是燕北其實都不重要了。沒人在乎是誰掌控朝政,隻要日子過得去,兩三年朝野都不會有大反彈。
何況是燕北。
把谶緯這個大包袱甩給郭嘉爲首的幕僚們,南方軍事又都交由各部,燕北這才算真正輕松下來……不過緊跟着不兩日,他便又收到趙雲傳來的一封書信,趙雲想向燕北告假,欲回還常山半月,與他同行的還有涼州馬氏一族,他要成婚了,與馬騰之女馬雲祿。
頭等大事。
燕北的親信儒将趙雲與涼州馬氏的聯姻,是涼州的頭等大事,也是燕北心中的頭等大事。當然了,燕北不需要做什麽,因爲他心裏的頭等大事就是二人的聯姻,趙雲已經自己把這事辦成了。
“誰和子龍是鄉人,常山人,好像沒有。”燕北磕着腦袋,最後拍拍郭嘉道:“奉孝,濮陽要交給你,有什麽事傳信往北方吧。燕某要回去了,你過幾日再給趙雲回信,拖他幾日再啓程。”
燕北說着便笑了,起身道:“子龍家中沒長輩,燕某做主君的,就給馬氏女一個配得上的大禮!”
“這事信裏别告訴他,矜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