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這些可不是十萬羌兵中擇選出的勇士,倘若将十萬叛軍比作鮮卑人檀石槐在世時的大聯盟,這些人便全都是左右部帥,正經的中流砥柱,卻在轉眼之間被殺個幹淨,甚至說死十個閻行對韓遂帶來的損失都比不上死去他們之中任何一人!
因爲在這幾人身後,代表着涼州諸地對韓遂起兵的支持,也代表着這些人身後數目龐大的軍士,少則數千,多則上萬!
若落到趙雲頭上,他挑殺諸多叛軍大将對敵軍造成的驚駭,實際上也就隻能影響陣前數百乃至上千軍士,況且這些人中也并非人人都對他畏懼的。趙雲便是在勇,也不過一人而已,與他們從榆中谷口到金城東部綿延百裏的軍勢又算得了什麽?但擾亂叛軍的活計,恰恰就是這些人幫趙雲做了。
“将軍全被漢将殺了!”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滔天的聲浪自榆中谷正中向西蔓延開來。太多人看不見陣前發生的情況,也不知是發出第一聲疑問,接着陣中夾雜着羌語、漢話的回答便此起彼伏,接着便有更多人因擾亂的訊息而聽不真切,繼而交頭接耳地發問,聲浪一重比一重大,直至不需要發問。
因爲所有回答聲經過最初的擾亂後,最終都趨于一緻——“将軍被漢将殺了!”
最開始隻是說‘将軍全被漢将殺了’但到後面,短短百十息便成了‘将軍被漢将殺了’,雖說前者與後者并無太大區别,但對失去主心骨的叛軍而言,區别可就大了去。
梁興被漢将殺了嗎?殺了!候選被漢将殺了嗎?也殺了!那閻行被漢将殺了嗎?沒聽見人家被漢将殺了,那肯定是死了!
再到後面,軍卒相互發問,“前面怎麽了?”
“将軍被漢将殺了!”
“将軍不是在後面?”軍卒疑惑着回頭望向屬于他們部落的長幡大旗,仍舊林立,卻不由分說地被袍澤推湧着向後撤去,“咱家将軍被殺了?”
這一亂,便止不住了。
如何制止?就算那些還活着的首領也不能止住洶湧的人潮瘋狂後撤,哪怕嗓門再大也隻僅僅能止住身旁百十人,這對他們龐大的軍隊而言不過杯水車薪,最終也不過隻是被推着走罷了。
陣前趙雲斬殺諸将,轉而将目光望向仍舊策馬兜轉的閻行,他看見閻行緊攥着鐵矛,卻不敢上前……天可見憐,閻行就是再勇武,換了天下任何一人,此時此刻誰敢直面趙雲兵鋒?
轉眼好似切瓜砍菜般殺戮諸将,閻行這會兒倒是記起自己本身職責,掠陣。對,就是掠陣!他的使命并非上陣厮殺,而是爲諸将掠陣,眼下諸将都死光了,哪裏還需要掠陣?
當即勒馬,回望趙雲一眼,矛尾狠狠掃在馬臀上拍馬便朝本陣回走。
這時趙雲也聽見敵軍陣前泛起的巨大騷亂,當即撥馬回走,至營寨之下舉槍高聲呼道:“漢軍何在,敵軍士氣已潰,何不出城追擊!”
高聲呼喝數次,其實不必他呼喊,營寨上立着的馬騰等人早發現敵軍陣前亂象,馬騰返身朝寨中大呼,指着寨下等待的數百騎兵高聲道:“伯瞻,速引騎兵随趙将軍沖陣殺賊!”
營寨下是馬岱率領的數百馬氏騎兵,有馬氏親族也有家兵,四百餘騎皆爲骁銳,是馬騰先前聽到楊阜讓他發兵救援趙雲時備在寨内,以防随時救援趙雲的……心中就是再對趙雲有所期待,陣前厮殺到底兇險,如今能實打實單挑擊敗閻行的漢軍大約隻有趙雲一人,馬騰是萬萬不敢再讓趙雲有所損失。
否則韓遂再派人鬥将,他們便隻有龜縮營寨一途可走,到那時候士氣低落便無法遏制了!
随馬騰一聲令下,寨門大開,謹遵叔父号令的馬岱揚矛高呼,引精騎魚貫而出,緊緊跟随趙雲前驅沖向敵軍谷口陣勢;不過這僅僅是前軍罷了,馬岱沖出營寨的同時,各部兵馬皆整備軍械,仗趙雲殺敗敵将引發的敵軍大潰紛紛殺出。率先前驅的便是自寨牆上一躍而下的馬雲祿,一身銀甲攥着鐵矛在陣中疾呼,搶來部下一具兜鍪扣在頭上,引軍直追趙雲而去。
漢軍氣勢大盛,叛軍士氣卻一瀉千裏,韓遂自聽聞趙雲挑殺程銀時便大感不妙,程銀是一部首領,他部下漢羌軍勢足有七千,起初韓遂擔憂的并非是程銀的死,而是擔憂程銀死後他的部衆會引發叛軍中諸多首領的搶奪猜忌。這不是空穴來風,叛軍首領相互搶奪兵馬是由來已久,當年韓遂便靠着殺死北宮、李文侯、王國等人取得叛軍首領的位置,他擔心此事也并不讓人意外。
不過很快韓遂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這種麻煩趙雲全幫他清理了!
一騎傳令剛再韓遂眼前報告程銀被趙雲刺死,緊跟着便又來一騎悲道:候選被趙雲殺了。這個眼淚還沒掉下來,又一騎言說李堪被趙雲砸死,接着馬玩、梁興……轉眼之間,竟是連殺數将!
韓遂在陣中盤算着,如此一來,豈不是說還在陣前的隻剩閻行了?
就是再有電轉的心思,卻也無法在此時驚慌失措下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而短短百十息的遲疑,令韓遂錯過最好的整軍時間,接着等待他的便是己方前軍大潰!
恐慌向瘟疫般蔓延,後面被堵在谷中的軍士尚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麽,隻見前軍像發了瘋般地哭爹喊娘向後陣湧來,就是督戰隊都沒有用,九成九的人都根本不知道他們爲什麽逃跑。見此情景韓遂大急,隻得憤恨地看着東面,投鞭厲聲道:“命閻行率前軍斷後,傳令各部首領穩定軍心,後撤……三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