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極大的謬誤。
盡管兖豫和幽冀都是兩個州,但這四州之間差距不可謂不大。首先北方沒幾個封國,即便有也是些皇室旁支,對土地的掌控能力極其微弱,再者說除國的除國、被殺的被殺,在燕北治下的土地上唯一能保持封國獨立的就是烏桓屬國了。可烏桓屬國在近十年燕氏做大後的身份始終是在爲北方貢獻賦稅的位置上。
烏桓國不交口賦算賦,交的是命賦。烏桓單于自老單于丘力居、代單于蹋頓、新單于樓班,曆經三任。但在長達十餘年的時間裏,燕氏從遼東郡一隅之地蔓延至北方遍插燕字旗,每一次軍事沖突、每一次龐大戰役中,烏桓武士永遠是燕北最堅固的後盾。
盡管他們從未立下浩大戰功,成就燕氏戰将無雙的威名,但不可否認的是數以十萬計的烏桓男兒從屬國走出,其中五成都沿着燕氏統治土地的邊沿埋骨漢地。在烏桓屬國流傳着這樣一句關于燕北的俗語:東起單單領,南抵大河岸,西至隴關南,北至軍都山。問趙王打過什麽仗,隻需要去尋找漫山遍野的烏桓墳。
燕北對北方擁有絕對的統治力,在這一點上能夠與燕北相提并論的隻有交州士燮。
但曹操并沒有這樣的統治力,因爲在他統治的土地中有那麽多不納稅的劉姓諸侯王,導緻他實際控制的土地并沒有橫跨兩州那麽多,這便造成無論糧草還是錢财上,曹操都很難與燕北想象中的曹孟德拜在一起。
但曹操也不差,他有錢,過去籌集糧草的手段除了鼓勵百姓耕種之外,再以錢财向各地諸侯王買進糧草,而現在的情況實際上對他更好,因爲諸侯王沒了,隻要能收回那些土地,他便真正能手握二州打開局面……前提是三個月内勝過燕北。
不然萬事皆休。
郭嘉能猜到曹操所剩兵糧不多,但猜不到究竟還剩多少,在郭嘉的估算下,曹氏應當至少還有六個月的兵糧,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年。這對燕氏是好事情,戰事繼續拖下去,隻會對燕氏有利,因爲戰争爆發在曹袁二人控制的領土下。
“單以糧草論之,幽糧補給至兖地,路耗甚巨,待到明年州中百姓必然哀鴻遍野;但今年冀州沒有大旱,隻要堅持到糧食大收,一切問題便都迎刃而解。”郭嘉笑眯眯地說道:“在下建議,将軍主避戰,以守勢保東郡、陳留,向山陽郡增兵保張将軍退路,固守半年,曹氏必敗。”
燕氏在糧草上問題很大,從幽州運送到黃河南岸的糧草路耗高達七成,就算有驢馬也隻能将這個數目減少一成,相當于運百石糧送到兖州便隻剩四十石。這還是海陸同運減少路耗的緣故,否則單憑陸路運送,到兖州就隻剩十石糧,根本無法供給大軍消耗。所幸燕氏已占據兖州大部,各路兵馬補給可就食與敵,否則北方壓力也很大。
“時運在我。”燕北點頭,對郭嘉笑道:“若非去歲雨雪,今年若再大旱一年,燕某至八月也隻能退兵。”
長達八個月的戰争令青州、兖州淪爲焦土,青州還算好的,麹義部一上來便拿下三郡與袁氏對峙,對百姓影響不大。兖州戰事前番張遼走走退退一直迂回,燕軍來了百姓要拿糧草供給、曹軍來了百姓還要拿糧草供給,百姓沒了糧食就隻能丢棄土地去其他地方避難,但根本無處可走。
北面有大河阻攔,沿途船隻皆被燕軍征用,爲防備曹軍密探閉鎖河道禁止民舟通行;東面青州戰事如火如荼,交通要道皆被封鎖;南邊與西面雖然無人封鎖要道,但皆陷于戰争之中,根本無法通過。
兖州北部六成百姓都躲到附近山區中就食于野,以求保命。剩下的都是家族丁口衆多的,勤勤懇懇耕種,以期能夠活下去。
“轉變守勢?”燕北對此并不認同,他擁有絕對的優勢,而北方根基不穩,急切地需要用一場大勝來震懾北方。這是他維持統治的一貫手段,熟練無比。奉迎皇帝便讨滅高句麗扶餘,朝中議論便讨伐南匈奴安定并州,宣揚他的兵威。此次也不例外,燕北一樣想擊破曹操來震懾朝堂與王門,“眼下大軍已發,奉孝所謂的守勢,是如何守呢?”
這種事對郭嘉來說如數家珍,探手道:“曹軍有所防備,前軍斥候已回報駐守濟陰郡已氏、單父二城的曹仁、于禁在與成武之間的山地間紮營下寨,阻塞我們南下的通路。劉寵死後,陳相駱俊與曹氏聯手,他們得到充足的兵員補給。正如大王所說,時運在我,與其占據優勢與曹軍布堂堂之陣,不如盡量拖延決戰時間,逼曹氏與我決戰。”
郭嘉這話說得很有水平,逼迫曹氏與他們決戰,和與曹氏決戰,不過兩字之差,卻顯露出不同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派遣一部偏師與曹仁對陣,阻住他北上的機會?”不過幾句話,卻引得燕北心中泛起一副龐大的戰略,“向西以陳留、颍川與司州兵馬合兵,向東與麹義聯合壓迫臧霸,中間防着曹仁卻不與其做大的争鬥,當曹氏因糧草緊急迫切與我決戰時,全線突破各處防線,并收兖青,一舉擊破曹操?”
郭嘉點頭道:“在下正是此意!”
“以高覽、張颌爲西路偏師,各領本部進軍陳留,向南收颍川可便宜行事。燕某自坐中軍守備曹仁,東路便由烏桓王蹋頓、閻柔領軍吧,讓他們一路援助張遼。”燕北說着擡頭問道:“張将軍最近的戰報,走到哪裏了?”
“回大王,三日前張将軍已進沛國。”郭嘉笑着覆手道:“不日當抵達谯縣,沛國谯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