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之後,大雪并未停歇反而來得更猛更兇。這很有意思,黃河南岸的雪很大,趙國向兖州對燕北賀新年的騎手卻說冀州南部的雪已經停了。這是件好事也是件壞事,來自邺都的寺衆郎告訴燕北,年後朝廷動蕩不穩,皇帝的左右親近臣子忙着串聯留寓邺都的朝廷武官。
太史慈在年後于邺都城外日日操練兵馬,卻仍舊不能對城中造成震懾。
種種迹象都表明了,皇帝有大動作!
其實燕北也能将朝臣的盤算猜個差不離,雖然他的敵人衆多,但在黃河之北的敵人卻是手指頭都能數過來的,除去王門的異動還能有什麽呢?所謂邺都,也無非是那些傾向于武力奪取朝堂的幾個大臣密謀着懸賞死士随他們到時候一同舉兵響應王門罷了。
好幾年前王門就打不過燕北,帶三萬兵馬臨陣倒戈,間接害死公孫瓒。現在王門故技重施,難道燕北就能像公孫瓒一樣自刎了?
這不可能,燕北根本沒把這當回事。試問一個還未付諸行動便被對手盡數知曉的密謀如何能成功?這可比典韋殺死劉寵難太多了!
“讓子義去别處練兵,等着他們起兵反叛再一網打盡。”一直以來燕北對于朝廷的心态都較爲懷柔,盡管這些‘懷柔’仍舊被人視作暴戾的本性,但至少燕北無愧于心,他有無數種方式來面對朝廷,但他總是選擇其中最溫柔的對策,但現在燕北的耐性就快耗盡,“讓着他們,是因爲尊敬,但這反倒成爲他們不尊重燕某的底氣……我一直記得死門下皇帝那一拜。”
這才過去将近一年,全然物是人非。
回首往昔曆曆在目,奉迎皇帝之後,征讨匈奴之前,才是他最備受尊敬的時刻。當河内一鍋肉的情分盡了,便不再有人記得他燕仲卿曾救過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的命!
“難道燕某執掌朝堂有什麽不好?北方甯靜,南方眼看也要掃清諸侯,還天下太平!”燕北一直對此感到不解啊,皇帝不一定非要手握大權,隻要滌蕩天下宵小,最後功勳難道還不都是皇帝的嗎?孝武皇帝也不曾親自上馬讨匈奴,最後還不是武皇帝,爲什麽擱到現在,就不行了呢?“燕某扪心自問,除了封鎖邺都,難道哪裏還有半點虧欠?”
郭嘉抿嘴笑着點頭,拱手對燕北道:“大王若封鎖皇宮,搬空邺都,也就沒有這麽多麻煩了。”
郭嘉又說到點上了,這種事皇帝背鍋,但皇帝自己真能說了算?怕是并不能,因爲皇帝不出宮。而除了這個原因,郭嘉還隐約向燕北傳達出另一個意思……釀成皇都層出不窮的禍患源頭,是燕北重用燕氏臣僚将相,阻塞了朝臣的上升同道。
不論想不想,因爲後者是現實,那些漢室舊臣便自然而然地站在燕北的對立面,膽小的不問世事,膽大的便相互串通造反。這不難理解,而且是無法解開的死節。爲什麽執掌朝堂的呂布無人反對,要不是李郭起兵呂布沒準能掌上好幾年朝政?因爲呂布沒有根基,帶着一幹軍侯校尉,朝堂歸根結底還是朝臣的。
可燕北不一樣,他不可能舍燕氏臣僚将官不用,如果不用,他便也不再是燕北了。
就算是寒冬臘月,哪怕兵災如荼,各地仍舊源源不斷地送來書簡,以便燕北對各地的情況了解不超過一月時間。臘月裏馬超在涼州金城近畿吃了敗仗,重整兵馬帶着千把号人躲進雪山裏生死不知,馬騰則領兵仍舊固守漢陽……從趙雲送來的書信中,燕北能感受到這個涼州馬孟起有多猖狂,“馬超帶兵從隴關一路向西打出七百裏,連戰數場皆勝,打到金城近畿被人圍困,突出重圍後躲進白馬羌聚居的山裏,真是猛士!”
“活下來的才是猛士啊大王。”郭嘉拱着手,顯然對馬超有些不屑一顧,道:“若就此小無聲息,馬孟起也不過是死士而已。”
不過在燕北眼中,這已經很厲害,甚至差一點就立下不世之功。
帶兵從隴關打到金城有多遠,燕北不知道,他從未去過涼州。但常年領兵在外,他知道馬超的戰略目的是什麽,直接穿透韓遂軍所有兵馬布防,打下金城……敗在最後一步上,不冤。。
若讓他成功,涼州頃刻能定。韓遂叛軍的大本營都沒了,就那些涼州羌胡過去的做派,受到如此打擊,後面你的仗不用打便都四散而去啦!
“喲,孟德送來拜帖,祝寡人新年,喲!對仗可真工整,讓燕某看看是什麽……趙王賦?”天底下再沒有像他這樣即不愛稱孤也不愛稱寡的大王了。燕北掃眼一看五摞書簡上千言寫着一篇賦,轉手就遞給郭嘉,“太長了,還都是僻字,奉孝你來看看,跟我說說寫的什麽意思就行。”
不看不是貶低曹操,而是他對歌賦沒有知識,他看過所有的書都無非兵法韬略,他擔心看曹操寫的賦看不懂,又不願承認。
“曹将軍文采斐然。”郭嘉接過書簡翻看,才翻一篇便道:“大王,這是一篇爲你歌功頌德的賦。”
燕北擱下筆來,“真的?哎呀,你說這個孟德啊,想要投降就直說,何必弄這麽一篇賦來?”
“大王此言甚謬,曹将軍沒想投降。”
“沒想投降?”燕北取過郭嘉已經看完的一卷拿來看着,這的的确确是誇他興義軍讨董卓,後來又勝了各路諸侯奉迎皇帝,他幹過的壞事諸如依附張純之類一點沒提,“沒想投降他誇燕某做什麽?”
“回大王,各路諸侯都不如大王,所以大王兵勢最強,前篇将大王誇得天下地下再無人能比肩,後面說各路諸侯都爲大王所破,最後……”郭嘉笑着放下書簡,對燕北道:“天底下的英雄隻剩大王與操。其實就是大王這麽厲害都沒拿下兖豫,所以曹将軍更厲害,這賦啊,多半是他寫來給部下鼓舞士氣的。”
燕北捧腹大笑,将筆丢至一旁,“這個曹孟德!罷了,他拿自己最擅長的歌賦送與某,燕某便也用最擅長的事贈與他吧,奉孝你派人回趙國一趟,給孟德刻個印信,就說是燕某識人不明,竟然隻給孟德征西将軍的官号,這是燕某失察。”
郭嘉一愣,問道:“征西将軍還不夠,大王要給曹将軍什麽官号?”
“還能是什麽?”燕北兩手抱臂轉頭一旁,“太學五經博士,曹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