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看來這不是過,反而是大功一件,當即冒雪下令軍卒向兖州諸多城池傳達劉寵已死的消息。
他更願意見到這樣的結果,死劉寵遠比活劉寵好對付的多。在北方他已經囚禁了太多想殺不能殺、想放舍不得的人,雖說多劉寵一個不多,但少劉寵一個也不少,何況劉寵是此次諸王聯軍的盟主。會盟尚未完成,劉氏諸王中挑大梁的陳王便已經被殺,這場聲勢浩大的聯軍還打什麽?
虎頭蛇尾!
發起自劉姓諸侯王的讨燕聯軍,尚未會盟便已土崩瓦解,有些僥幸逃生的諸侯王領着兵馬歇息在陳國,更多的失去君王的武士則被冬季裏踏雪而來的陳相駱俊收攏,軍勢一度膨脹至五萬有餘……陳國本來軍士就不少,過去便有甲士數萬,如今劉寵雖然帶兵萬餘屯在陽夏,國中仍舊擁有半耕半兵的兩萬多軍士,現在收攏死去諸王的兵勢,甚至聲勢要比曹操還大。
但駱俊也有自知之明,心知就連劉寵都死在燕北手上,若自己似劉寵那樣起兵也斷然會葬送陳國,因而僅僅屯兵在陽夏,暫無動作。
冬天越來越冷,尤其對北方百姓而言,每個冬天都有可能意味着生離死别。效忠燕北的各郡太守各個繃緊精神努力備冬,在輯校寺衆郎無處不在的督察下誰都不敢有絲毫攜帶,可即便如此,今年仍舊是燕北主政北方以來,受災最重的一年。
趙國沒有出現任何災情,但是在常山、中山,乃至幽州數郡,沒有哪裏今年沒挨餓受凍的,郡縣主官使勁渾身解數也僅僅能保證死人不超過光和年間……趙國沒有那麽大力量救災了,爲了供給全天下近二十萬大軍作戰,北方征發将近三十萬人的力役,這還是因爲擁有征讨南匈奴部落俘獲數以十萬計的牛羊馬匹與來自東北的戰船,才能保證大河南北糧道暢通。
若沒有牲畜,北方至少要征召六十萬人,才能供給龐大軍隊的消耗。比人力消耗更爲可怕的,是對物資的消耗,糧草、軍械、木料鐵石、布帛絲巾乃至消耗最多的錢财……爲了打這場仗,背後燕氏所付出的,是能夠堆積成泰山的物資。
百姓最無情,即便大雪封堵北方各處的交通要道,流言還是在世間盛行着,踏着臘月寒風,流寓在外的寺衆郎衣衫帶雪叩響邯鄲城門,将一卷書簡遞給田豐。
書簡上赫然寫着中山國百姓是如何在燕北與南方諸侯作戰時暗潮湧動的叛亂。
“因爲今年冬天中山國凍死了人,所以他們要起兵反叛攻打魏郡,以期解救皇帝?”在田豐的印象中,中山國是燕北随張純叛亂之初最早主政的地方,甚至當年黑山叛亂時燕北還親自從遼東領兵讨伐叛亂。更何況那裏的無極城,就是主母甄氏的家鄉,依照常理那裏應當是冀州對燕氏最忠誠的地方。“百姓像羊圈的牲畜,爲燕氏提供賦稅,這是他們認爲燕氏過去年年救災的緣由,而今年河南大戰,糧草供給河南,所以他們便認爲燕氏待他們不好?”
這話乍一聽好像挺有道理,可細加……田豐根本用不着細加思索,因爲這根本就是毫無道理的無稽之談。的确,百姓爲燕氏提供賦稅,可他們的田地是誰給的?是燕氏;他們的命是誰救的?是燕氏;誰讓他們在北方無需承受亂世之苦?還是燕氏。
在他們最孤立無援的時刻,是燕軍平定叛亂,讓他們不必擔憂生死之事,安心在郡中
剛有田有糧不知幾年,就琢磨着叛亂了?
“這些流言,最早是從哪裏出來的?”
田豐眯着眼睛問,那些在鄉野傳播流言的人,大多隻是又蠢又笨罷了,沒有利害沖突,僅僅因心中那點不滿去煽動這樣的情緒,就算是傻子也能想清楚……混亂的北方,對這些傳播流言的人會更有利嗎?
真正的傳播流言者,必然與燕氏有直接利害。
果不其然,寺衆郎擡眼看着田豐道:“是中山相王門家中門客。”
常言說上了年歲的長輩便應當耳順,可田豐如今上了年歲,依然耳朵不順,聞言狠狠地擰起眉頭,倒是那寺衆郎接着問道:“目下郭先生不在,國君亦不在國中,是應報于國相還是南下告知國君?”
“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老夫會親自呈書交與大王。”寺衆郎領命便要離開,被田豐喊住道:“快馬去尋臧子源,請他來國都見我。”
臧子源就是過去張邈部下的臧洪,在呂布攻打兖州的戰事中臧洪聽說張邈退入冀州,便也跟随過來,和呂布、張邈一樣領了爵位與閑散官職在趙國度日。
不過燕氏上下對臧洪都多有敬佩,前些日子太史慈還向趙相應劭舉薦這個人,不過趙國的事情應劭這個國相也做不了主,便不了了之,但應劭還是給田豐提過一嘴,所以這脾性剛烈的老頭兒便記住了這個名字,知曉臧洪是能文能武,即可安定州郡也能領兵打仗。
不過半個時辰,臧洪便從城外的宅邸趕來,下馬正趕上田豐将書信交給騎手命其冒雪傳報河南,上前問道:“田長史,出了何事?”
田豐兼領大将軍府長史,故而人們都這樣稱呼他,田豐請臧洪入府将事由告知,随後問道:“若有三萬不攜弓弩的叛軍作亂,子源需多少兵力剪滅?”
“剪滅?”剪滅不是擊潰,這個詞在臧洪耳中有所不同,道:“至少九千時常操練的老卒,若欲擊潰他們,四千足矣。長史,若百姓蟻附亂軍,隻需誅殺惡首即可,何必趕盡殺絕?”
田豐口中的‘剪滅’,便是殲滅。
田豐搖頭,重重地以杖擊地,道:“人不知恩義,與牲畜何異,附亂者,應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