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氏軍團拿下東郡緊跟着威逼濟陰乃至震懾梁國之後,陳布于外的兵馬終于接到收縮防線的命令,他們的軍隊撤退至濟陰郡的句陽、成陽一帶,定陶盡管仍舊爲兵馬控制,卻也僅僅是據守河灘,不再向南進攻。
燕氏軍隊前方所占領的這幾座城池實際上都不禁打,曹軍的抵抗很強烈,盡管燕軍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城池,破城時間大多在一旬之内,但這樣的代價便是到手的城池多數都已被石砲砸得面目全非,而燕氏沒有足夠的影響力發動民夫修築城牆。所以他們屯兵避冬的城池都有缺口。
沒錯,号召民夫修築城牆需要的是影響力。即便燕北擁有号令天下的權勢,在這世間也仍舊有他所不敢做的事——比方說強征壯丁修築城牆。
兖州是曹操起家的地方,這裏的百姓認同曹操,何況在兖州境内的百姓對燕北的認識有點怪異。不論是縣中縣尉還是鄉村野夫,他們一緻認爲燕北打進哪裏,哪裏便會慘遭屠城,甚至句陽人認爲成陽已經被屠了,成陽人也認爲句陽已經被屠了……安民告示,根本就不信。
甚至在燕北已經進駐城池半個月後,城中仍舊家家關門閉戶,巡查街道的軍卒偶爾回報,在那些緊閉的房門中,他們能看到小孩子仇恨夾雜恐懼的眼神。
造成這樣結果的原因,是因爲曹操在戰争開始前征召的六萬民夫,也就是後來因閻志的進攻而死在濮水畔的那幾萬民夫。曹操名義上作用兖、豫二州,但實際上真正受他統治的郡并不多,隻有寥寥可數的六個郡。爲了與袁紹合謀同攻冀州,他在六個郡分派了征募六萬民夫任務,濟陰郡的句陽縣城中,當時便被征走一千四百餘人。
是丈夫、是兒子、是父親,死在濮水。
“城牆就不修了,再強募青壯,城池非反了不可。何況看看城中,哪裏還有能修城牆的青壯!”在說出這句話之前,燕北已經派人在城中巡查了許多日,句陽城裏的青壯十不存一,留下全城鳏寡孤獨,“若是有青壯,他們如此之恨燕某,豈會坐以待斃?”
“大王,若不能強征青壯,便讓軍卒稍加修繕吧,把城上缺口修成一條路。”郭嘉對城中民心這件事亦無計可施,積恨太深,非朝夕所能更改,“堵内城,留二尺小道,道中右側五尺上留二尺寬缺。”
多此一舉!
燕北心裏已經夠郁悶的了,整場戰争他一個人都沒殺,可濟陰郡百姓卻好像将所有孽債都歸罪于他。他倒不覺得冤枉,隻是心裏并不舒服,這種時候郭嘉這樣的建議讓他更加煩躁,道:“這有何用?”
“野戰用長,城戰用短。若敵冒雪突襲,有缺必攻缺,我在上而敵在下,我右爲敵左。”郭嘉說着,這個總是咳嗽露出一副病秧模樣的謀士竟攥着竹簡裝作舞劍,笑道:“右揮刀劍,總比左揮順手。”
燕北想想,“好像的确是這道理,你跟魏續說吧,讓他的部下軍卒先用土方堆出形狀,試試。如若可行,便依此修城。”
說是曹操那邊壞事一件接一件傳來,其實燕北也沒覺得自己好到哪裏去。幾乎在同一時間,這個興和二年的冬天,各路諸侯心裏都不爽利。袁紹在今年爲了收複失地而發起戰争,接着失了更多的地,死了大将沒了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戰場上一退再退,被麹義打得都快蝸進徐州琅琊國了。
曹操就不提了,生死存亡,自己的地盤自己說了不算。
燕北呢,同樣也在爲失去最重要的東西而感到擔心。他的根基是忠于他的兵馬,前身爲燕趙武士的羽林騎,以及在天下龐大的民心。派出典韋三千騎,現在歸營二百多,盡管逃回來的羽林騎說典韋擒住了陳王劉寵,還殺了幾名諸王世子,但散去羽林騎對燕北而言一樣很糟糕。
關鍵是典韋現在還沒回來!
而另一方面,在人心上燕北于兖州受到前所未有的抵抗,統治兖州在他心裏直觀感受比統治高句麗還要難!
他視人爲子民,人視他爲仇寇,這令他擔憂這場戰争究竟能讓他得到什麽。得到一個全民反抗他的兖州,他甚至擔憂在将來派遣的太守與州牧會不會被吏民殺死!
“大王,大王!典都尉回來了!”
燕北‘騰’地一下從榻上坐起,快步走出兩步,又折返披上狐裘,這時典韋已經走至門口,拜倒高聲道:“大王,屬下回來了。”
“快進來!”燕北披好裘袍便見典韋與孫綜滿身狼藉地拜在地上,連忙拽起二人連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燕某可生怕你們回不來,以後咱不做這些事了,區區諸王聯軍,便是與他們作戰又能如何!”
燕北不是裝的,他是真心疼。三千羽林騎就剩下仨瓜倆棗,那是最忠誠于他的軍隊啊,說沒就沒了。
“請大王責罰,屬下行事不利。”
典韋入室後再度拜倒,對燕北拱手道:“屬下擒獲陳王劉寵,卻無奈半路上……”
燕北一聽典韋提到劉寵便連忙擺手,他到現在還未見到劉寵,料想多半是半路給人劫走或是跑了。失去的追不回來,但卻不能寒了赴死壯士的心,忙道:“無妨,劉寵跑就跑了,燕某早晚在戰陣上親手擊敗他,你也不用自責,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典韋的臉漲的通紅,卻礙于燕北是主君不能打斷他的話,好不容易等燕北說完,話頭卻又被同行的孫綜接走。
“主公想到哪裏去了,劉寵哪兒還能跑,典君的意思是。”這次終于輪到典韋,這個體态雄毅陳留漢子低頭懦懦道:“典某不知輕重,将那陳王……打死了。”
打死了?那是個以勇武善射而稱名的劉氏諸侯王诶,你就這麽輕描淡寫像捏死小雞仔一樣,打死了?
燕北定定地看着典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