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援軍已至,聽金鼓看令旗與敵決戰。立督戰,擅退者殺!擊鼓進軍,莫要逃了樂進,圍上這兇徒,放強弩!”
高聲中,卑衍揮刀斬翻一名正面逃開的幽州軍卒,虛起眼睛怒火熊熊,恨不得将樂進碎屍萬段。
章碾是他好友,但他不會親自進去中軍爲章碾複仇,因爲他的武藝一直都不如章碾,如今章碾都被樂進手殺,更别說他了。
但任你武藝高強還是勇猛無比,都比不上一張強弩。很不湊巧,能勁射百餘步的強弩,卑衍有好幾百張!
随卑衍下令,各部旌旗招展金鼓大作,方才慌亂的軍心被稍稍穩定,接着最先有所動作的是數百名身被重甲,手持長兵的督戰隊,背向卑衍面朝戰場立做兩排,兩丈長的矛戈平端着攔住潰兵退路,接着自督戰隊左右魚貫而入二百餘手持大弩的幽州兵,伴着一陣令人牙酸的上弦聲,下一刻弩矢穿過半空好似飛蝗,緊追樂進而去。
樂進心滿意足地砸死章碾,高喝一聲,整個章碾餘部便陷入混亂,至此他反倒不擔憂如何脫身,遂引百十追随部下大呼而出,左沖右突,所向皆披靡,好似閑庭信步般便将章碾中軍沖得七零八落。
正待其稱心順意之時,猛然聽見東北面整齊的金鼓與崩弦之音,回過神來便見弩矢如蝗般射來,再想躲避已來不及,連忙呼喊着命士卒隐蔽,縱身躲在一面行軍大鼓後。
刹那間,哭喊聲彙成一片,僥幸躲過一劫的樂進回過頭去,部下軍卒在弩矢過後十不存一,殺傷射死者甚重,直将他氣得哇哇大叫,轉頭向北,便見一面卑字大旗呼嘯而來,那些潰敗的軍卒哭喊着被重新聚集,沖殺而來。在趕鴨子上架的潰兵身後,人影綽綽間能夠瞧見穿戴整齊赤色鐵大铠的督戰隊,氣勢森然。
潰兵是一柄雙刃劍,盡管在戰争中潰兵大多扮演失敗者的角色,但實際上如果阻住潰逃的勢頭,将他們逼着反向敵陣沖突,殺傷力不亞于最兇猛的士卒……因爲隻要潰兵能止住沖勢,便意味着他們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畢竟前進後退都是個死,向前沖突不一定死,但身後的督戰隊最爲無情,與其死在自己人手上,倒還不如死在敵人手上!
這種萌生死志的軍隊沖突,再強悍的軍隊都撐不住。
樂進至此心知要糟,不禁有些後悔方才殺死敵軍大将後爲何不速退出去,到現在再想回頭爲時已晚,部下軍卒僅剩數十,就算得到再大的戰功又能如何呢?
就在眼看着燕軍強弩兵陣即将再度發矢時,突然身後傳來大喊:“樂文謙何在!”
回過頭幾乎要令樂進熱淚盈眶,他從未有過看李氏家兵如此眼熱的時刻,隻見李典引兵數百策馬擎槍而來,身後軍卒大盾長戈步伐森然,部下數十殘兵當即士氣大振,樂進高呼着自己的名号奮力殺退沖上來的十餘燕軍潰兵,朝李典部彙合而去。
卑衍也望見這支異軍突起的沖鋒隊,連忙調兵遣将,舍了李典與樂進不管,當即領軍斜插先前李氏家兵與章碾部接戰的陣線當中,欲求截斷他們的歸路……李典是誰,卑衍不知道,但樂進可是名人!卑衍心知肚明,若能将這‘樂矮子’的腦子給大王帶回去,絕對是此戰首功。
而除了功勳,卑衍也需要樂進的首級來祭奠章碾!
“文謙速退,烏桓兵突襲後陣,我家兄長頂不住了!”
李典這麽對樂進大喊着,擡起鐵槍挑飛兩支射來的羽箭,檀弓所攜巨力直震得他手臂發麻,高呼着指派持盾的軍卒在後方列出陣線,來阻攔前來的追兵,派人給樂進牽來駿馬,一槍杆抽在馬臀上便将樂進趕走。
方才的戰事他看得清楚,原本樂進占據了絕對優勢,不論是擊殺章碾之前還是擊殺章碾之後,他都有無數個機會能夠全身而退,可偏偏那股子莽勁兒上來竟是多次選擇死戰不退,真不知這腦子是怎麽長的。
李典可不是樂進,他部下的李氏家兵大多都與他沾親帶故,多半爲李氏宗族,尤其各部将領更都是親族兄弟長輩,别說像樂進那八百敢死士盡數陷于陣中,就是死在一百個,李典都心疼!
拉出盾陣不過硬頂了百十息,李典便在第一個陣線後再度拉出一道防線,随之親自突出與追兵戰上一陣,趁着空檔将前面的軍卒避到後面,不過就算如此,對上卑衍在後面的數百強弩兵,仍舊讨不到絲毫便宜……因爲他不敢沖上去打啊,便給強弩兵創造了絕佳的機會,縱然軍卒多配大盾,也無法避免被強弩貫穿而射殺。
最奇怪的就是幽州兵的強弩不知爲何,居然能在奔走中發矢,還極其穩定,整個強弩陣在追擊中就像沒有什麽陣形的散兵一般,卻偏偏能将弩矢盡數射在他們的軍陣中,仿佛是由大軍陣射出的一般。
這給李典部造成重大的損失。
李典這邊成功救走樂進,再拔軍而出返回李整部時,整個李氏宗族家兵仍舊無可避免地遭到重大傷亡,原因無他……他們的服色有太大的欺騙性,讓人不論遠觀還是近看,在交手之前都不會認爲這是一支精兵,誰讓他們看上去這麽像是散兵遊勇呢?
沒辦法,這個時代的豪強軍隊出色的并不多,尤其在烏桓兵生活的幽州地區,豪強兵馬更是弱的可以,遠的不說,就說燕北統治幽州時幽州中部幾個郡各縣均有豪強反叛,那些人的家兵少的上百多的上千乃至數千,可結果呢?燕北不過是發趙雲一部領兵三千,用了幾個月便完全平定,可謂是從南到北,一路趟平!
結果就像章碾誤會李氏家兵是烏合之衆發兵一般,烏桓首領骨進同樣也誤會了,數千烏桓突騎以痛打落水狗的心态沖向李氏家兵後陣,結果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