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漢帝的人心,在東歸路上,于各地軍中失掉了不少人心,隻是朝廷不知道。東歸路上護駕的将校官吏,活着的死了的,沒立下什麽大功便封出去幾十個侯爵,讓天下将校沒有誰心裏是舒服的。
有些見識開闊的能猜到是原因很多,皇帝是不得已而爲之,但更多人則沒有心思去細想大肆封賞官爵的原因,隻覺得皇帝賞罰不均,行令不明……其實皇帝哪裏有其他方法,關西之地因董卓毀金人鑄小錢,經濟倒退至以物易物的情況,否則皇後也不必在逃難時還拽着布帛不撒手,而皇帝連飯都吃不上,哪裏還有錢财布匹作爲封賞官吏的籌碼,而爵位這東西雖然珍貴,在無可奈何之際也隻能用作安撫人心。
可隻要安撫了一次,後面便都要拿出對等的賞賜,什麽能和爵位對等?沒有,天底下沒有與爵位對等的賞賜,除了血脈,這是唯一能讓平民成爲貴族的封賞,是多少錢财糧秣都換不來的。
今年初,就連麹義一向看不起的韓馥都得了亭侯爵位,黃河南岸的麹義誓要打下一份好大的功勞給封做趙王的燕北做添頭。
慘烈的濟南争奪戰,繼平原夜戰後再度展開。麹部兩萬餘兵馬離開漯陰繼續南下進入濟南國,進軍在寬近百裏的戰場上。哪怕在平原夜戰目睹麹義本部軍士帶來巨大傷亡的混亂厮殺,軍卒卻仍舊士氣如虹,唯獨匈奴四個千長像霜打了的茄子,垂頭喪氣。
整場戰争都充滿了譏諷,袁軍在燕氏手忙腳亂的時刻向北發動戰争,試圖奪取冀州渤海以期來年能夠将燕北趕回幽州,把燕氏控制下四州廣袤之地攔腰斬斷,從而控制朝廷成爲天下第一諸侯。監軍袁尚本以爲他真正的敵人會是燕北緊急抽調來的各地主力,卻沒想到僅僅第一道防線渤海守軍便将他碰得滿鼻子灰,韓猛沒取得戰果被困守在樂陵,反倒被麹義打進青州,占領了整個平原。
匈奴人一開始對南下作戰十分輕松,燕北也說的輕巧,平原營、濟南營、北海營,九千騎奪取三個郡國并且守住,這看上去并不困難。打不過燕北手下精銳人馬,他們畢竟出身幽冀,都是漢國邊軍又追随燕北南征北戰,最好的鮮卑駿馬與漢地兵甲,有情可原。打不過他們難道老子還打不過身處漢國腹地的青州兵嗎?
打不過。
平原打下來了,平原營也死光了。現在該打濟南國,濟南營的兩個千長心裏怎能好受?更别說後邊的北海營,這離着北海還他娘有五百裏路呢!
“徐将軍,斥候說前面的敵軍守備,騎兵突不過去,讓匈奴人北海營在後面守備糧道。”行軍中敵軍斥候的騷擾就沒停過,麹義的斥候也不斷地突破襲擊到敵軍斥候背後的主力軍隊,甚至遠遠地望見他們的陣線。“袁尚布防的營寨就在東南四十裏,唉,斥候回報青州人斷斷續續把好好的平原挖得到處壕溝架設木壘,再向南就是泰山,濟南營隻能向東進入樂安國守備側翼了……你可聽說過掘子營,那是什麽東西?”
他們所知曉的一切,都在于斥候抓住敵軍俘虜逼問出的機要,俘虜的隻言片語中勾勒出一支由精通土木的匠夫、軍卒組成的校尉部,員額不過三千,攜帶專事挖掘、建築的工具,遇水架橋遇路掘壕無往不利,是袁紹在南方與袁術、孫策作戰中的撒手锏。
徐晃搖頭,盡管袁軍在這場戰争中唯一表現可圈可點的便是這個挖壕溝架木壘的掘子營,但卻遠遠超過北方燕氏全部軍隊,令他歎爲觀止,“袁本初絕非善與之輩,掘子營做出上萬民夫都難行之事,臨陣對敵,我軍實難沖過防線。不如在此尋地形險要之地結營對峙,待匈奴兵自樂安國繞行,以期可趁之機。”
“指望匈奴人?他們一個千長隻能做我們一個軍侯的事,粗通天時不知地利,不曉辎重不識設營,打起仗來匈奴騎兵勇則勇矣,卻管前不管後,逞威時如若雷霆,兵敗時狼狽逃竄。辎重、接引、斷後統統要你徐将軍代勞。”麹義撇撇嘴巴,最終歎息一聲道:“你先帶大軍尋險要處紮營吧,稍後我帶親衛繞過敵軍斥候親眼看看敵軍營寨……指望匈奴人,還不如指望海上飄着的田将軍!”
徐晃聽到麹義的前半句也不禁露出少許頹唐,麹義說的沒錯。他曾與燕北一同對陣南匈奴,哪怕是萬騎長劉猛,或者是曾活躍于關中戰場的于夫羅、劉豹,他們領兵也都不過是類似不通兵法的群盜。做将軍所依靠的不僅僅是勇武,那是領兵沖鋒下級将官的事,将軍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武,還需要統籌兵馬、排兵列陣、溝通辎重、天文地理、先鋒斷後。像匈奴兵那樣,在擁有九千騎南下時遇到袁軍主力還尚有一戰之力,像現在的四千餘騎?
也就隻能引爲偏師,對戰沒有将軍率領的郡國兵還尚有一戰之能,若獨自陷入戰場,等待他們的隻能是被緩慢地蠶食殆盡。
不過聽到麹義的後半句,徐晃登時便來了精神,問道:“主公調水師赴戰青州?徐某如何不知?”
“徐将軍你不知道,麹某人亦不知曉啊!某隻會統禦馬步軍,但主公從遼東時便一直喜好以水軍作戰,總不至于忘了。”麹義看着徐晃笑了一下,招呼親兵湟中義從列陣,這才揚着馬鞭指了指東南方向道:“三部匈奴号平原、濟南、北海,讓麴某與徐将軍戰樂安,東萊呢?總會有人去東萊的,這種時候隻要田國讓到東萊,分兵襲擾腹背,我部便有南進戰機……如果是管承與管亥,就難多了……麴某信不過那倆海賊,就看主公派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