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之中騎兵并不多,青徐之地勇士雖多,卻人們事農耕而非畜牧,鄉勇多習長矛大戟,就算是袁紹也不能改變這樣的規律,整個将軍部未必能有三曲騎兵,奉命駐守水寨的軍卒更是如此,八成都是些水卒,負責接引兩岸船隻運兵。
打一場仗,兵馬軍械樣樣都不可少,黃河天險的真正意義并非是阻攔敵軍北上……大河之寬廣,沿岸可登陸者不下數百,隻要有船随時都能将小股軍卒運送至對岸。可隻有強兵勁卒,就能打赢一場仗了嗎?
軍械才是最重要的,金鼓之物走轲便運送不來,至于石砲雲梯更是隻有艨艟大艦才能送到對岸,袁軍現在要做的也正是這件事,隻是他們沒有想到匈奴兵呼嘯而來,遠比他們的斥候跑得要快!
匈奴兵來去如風,夜幕下水寨的篝火便是指引他們抄掠的明燈,目标明确帶給他們無與倫比的精确。臨近水寨,寨中軍卒因馬蹄聲陣陣傳來而驚駭莫名,方才登高遠望,刺耳的鳴镝聲帶着尖嘯便釘在望樓上,緊跟着成片羽箭如飛蝗般将望樓上、寨門下的青州兵射成篩子。
僥幸躲過箭雨的袁軍将官小心翼翼地登高望,可就算仗着月光三十步外仍舊是一片漆黑,高舉着火把的匈奴人身影零零散散地出現在數百步外,沉重的馬蹄聲卻近在咫尺。
“滅掉篝火!”
匈奴人,他們居然遇到了匈奴人!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戰争到來前那一聲鳴镝,誰都無法分辨營寨外到底是匈奴還是烏桓又或者是鮮卑甚至是塞内漢兒,但是以鳴镝指引騎射的,全天下都隻有匈奴人獨一份!
守營校尉明智地讓部下熄滅營寨中所有火光,便能将敵我置身同樣的黑暗中,這讓他不禁想起先漢時那支以射聲聞名的弓弩材官,若是那樣的軍隊對上匈奴人這種戰法,想必是沒什麽劣勢的……可他們沒有那樣的本事。
很快,營寨中火光弱了,馬蹄聲再度在營外炸響,趁着最後機會放出箭矢,一時間營内青州兵隻得左右躲藏。營外的匈奴卻并未停下,守營校尉憑借寨牆木垛看得真切,數百部外舉着火把的匈奴人周圍湊過許多身影,火光轉眼便蔓延一片快速分開,朝這邊呼嘯而來。
營寨陷入黑暗中,外頭的鳴镝響箭卻不曾停止,哪怕響箭隻是擦着寨牆的邊射入無盡的黑暗中,匈奴兵的羽箭仍舊趨之若鹜。這很難對青州兵造成殺傷,卻讓袁将軍部下這些在青州新募的小卒怕得要死,全都像縮頭烏龜躲在角落不敢言戰。
轉瞬間,守營校尉再露出頭來便隻見空中飛舞的箭矢換做旋轉而來的火把,有些火把砸在木壘在一片迸出的火花中熄滅,更多的火把則落在地上,落在望樓,落在營帳,緩緩燃燒。
形勢不妙,守營校尉深知他與他的部下所需面對的是什麽。他曾經在淳于瓊将軍部下與燕北軍作戰,許多年前便對燕氏軍卒的戰力有足夠了解,而現在他的水寨外有數不盡的匈奴人,而他們,隻有六百多人!
“今日怕是不成了,傳我命令,燒毀船隻軍械糧草,全部燒毀!”
他知道這些匈奴人要的是什麽,除了能夠渡過大河的戰船,他們并沒有值得發動這樣兵馬來進攻的資格。他的預料沒錯,當沾了鲸油的走轲燃起大火,低沉的牛角聲同時自營外遠方響起,已經沖進營地的匈奴人如潮水般退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帶着火把燃起的點點光亮向東奔走,漸行漸遠。
隻是匈奴人并未走幹淨,當燃燒的水寨放出騎手想要向樂陵通風報信時,黑暗中射來十餘支箭矢将騎卒連人帶馬統統射死。
晝夜之間,匈奴兵沿河岸如雷霆掃過十餘個水寨,有些水寨足夠明智能夠毀掉戰船與辎重,但更多的根本不會擁有這樣的機會,因爲在有前幾座水寨的試探後匈奴騎已知曉袁軍在河北水寨中留下的人馬少得可憐,甚至隻需要幾匹健馬就能撞破營壘,三百個騎兵沖進營寨便能殺光來不及反映的守營軍卒……或許是袁紹軍根本沒想到會有人以這樣的方式繞過樂陵攻擊水寨,他們全是從青州募來的新卒,并未經曆過血戰的洗禮。
夜戰,匈奴人太占便宜了!
擊破沿岸所有水寨後,匈奴騎兵化整爲零,分散遊曳于河岸,襲擊樂陵城外的袁軍士卒。
三日後,南皮城的華雄部西涼騎兵開拔,奔向樂陵,分散于城外對城中虎視眈眈,緊跟着張颌将本部與方悅部殺向樂陵城與華雄部彙合,張颌甚至還真派人向邺都要了石砲,隻是還沒送來。
麹義也終于發兵了,統帥近兩萬步騎分東西二部繞過樂陵城直下大河之畔,欲收集所有船隻,向南發起總攻。
隻不過,當麹義抵達河岸時,隻見到徐晃滿是凝重的臉。
“麴将軍,河南多了駐軍,就在今日。”
當麹義登高南望,隻見到正對岸立起營寨,飛揚的煙塵與旌旗無不告訴他還有更多兵馬正從南方趕來,這些兵馬最有可能的是……徐州兵。
他已經聽匈奴人說過守備河岸的青州兵孱弱,因而便猜測袁紹的精銳應當是在徐州參與過二袁奪徐州戰役,而後又與孫氏連戰的軍隊,那些兵員是真正見過大陣仗的,絕非弱旅。
而現在,河對岸的便很有可能是他們,袁紹也會身在其中,徐州兵來了!
“麴将軍,我們收集了數百走轲,隻需兩日便能将兵馬運送過河,爲今之計,是冒險渡河趁其大軍未擺開先發制人,還是在河北以逸待勞,靜待其北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