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呼廚泉要與草原道别了。
南匈奴單于真正的權力根源自然是屠各部的兵強馬壯,但自古以來匈奴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作爲匈奴四角,才是南匈奴真正的戰力。換句話說,隻有匈奴單于擁有四角支持時,才有強大的兵力作爲聲勢支撐。
如今的局勢對呼廚泉萬分不利,左賢王部遠遷上郡,雖在言語上說是爲了躲避瘟疫,實際誰又不知他們是爲了躲避兵禍呢?右賢王部領軍部帥劉猛便成了匈奴王庭此次出戰的肱骨,隻不過如今這條最堅固的上臂骨被燕北取下,當作兵器朝着呼廚泉的腦袋砸了過來。
随着劉猛右賢王部倒戈,原本尚能與燕北勢均力敵的匈奴軍此消彼長,形式對呼廚泉便大有不同。
一時間原本僅依靠強權聚攏在麾下的各部首領人心不穩,在劉猛爲先驅沖鋒北進時多有投降倒戈者,緻使燕北大軍尚未接戰,單單匈奴右部與屠各部作戰時便多有勝績,各個城池又聽聞朝中大司馬親征,紛紛緊閉城門死守,呼廚泉部難以收取補給,值得向北潰敗。
經沙南、萁陵遭到兩次合圍打擊,呼廚泉部兵馬已僅剩七千餘,倉促間曾聲勢滔天的匈奴單于已顧不得打仗,兵馬隻顧一頭向北逃遁。他的騎手需要補充水源,否則逃不了多遠便會爲身後漢軍追上。
若燕北無劉猛相助,騎兵甚少,尚能遊鬥疲軍取勝,可如今得了劉猛匈奴步騎近萬,根本不是呼廚泉所能阻擋的,待奔至沙陵補充水源後,爲甩掉漢軍,呼廚泉毅然決然地率領匈奴兵向西南匈奴單于王庭的方向一頭紮進雲中大漠。
燕北僅僅來晚兩日,大漠邊緣的蹤迹便被風沙吹去,好似亘古從無訪客至此。劉猛對此也束手無策,數千匈奴騎兵繞着大漠邊緣紮下營地,不願深入的想法昭然若揭。
“大司馬,我們雖生在這片土地上,但都是不進大漠的,單于他……”
劉猛是不願進大漠追擊,軍争之時兵馬死傷是在所難免,可如今這般局勢若叫他深入大漠,軍卒迷途可就是自找的麻煩了。何況同根同種,燕北願意進大漠追擊呼廚泉是燕北的事,他也并不願對栾提呼廚泉趕盡殺絕。
前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别人,若行軍打仗呼廚泉輸給自己那是另一說,如今把單于逼到這份上,以後他也要顧慮别人怎麽看。
在這事上燕北沒多思慮,沒必要多苛責劉猛隻是其一。他自己是絕對不會領兵進入大漠的,傳信讓呆在武定養傷的曹性領本部移防沙陵,留給他三百羽林騎巡行大漠邊沿以防呼廚泉出來,随後便帶着兵馬南下直撲匈奴王庭。
“呼廚泉逃進大漠燕某拿他沒辦法,但單于庭他總是要回的,燕某在那等他。”說起這話時,戰車上的燕北面露冷笑,道:“他要是連單于庭都不要,燕某放他一條生路又何妨!”
沒了單于庭的呼廚泉,算什麽單于,如果他不是匈奴單于,燕北和他也就沒有多少瓜葛了。
且不說呼廚泉在大漠裏是否遇到變故,即便一路順暢,也比不得燕北兵貴神速,先至單于庭。這是誰都知曉的道理,由此也可見呼廚泉是被燕北逼到了絕處,否則斷然不會一腦袋紮進大漠。
至單于庭,後來的事就好辦多了。過來的路上燕北便已派人前往朝廷請下诏書,他至王庭則遣劉猛部殺進王庭……眼下的匈奴王庭正是空虛的時候,能打仗的健兒都被呼廚泉征走,眼下死的死跑的跑,王庭隻剩下些婦孺與帶着舊傷不得上馬的老卒,可戰之士不過三千餘,所能主事的也不過是兩個千長而已。
甚至不必花費心力去招降,劉猛部騎兵兩個沖鋒便将王庭守軍射得七零八落,殺進部落王庭。
劉猛之所以這麽賣力地爲燕北做事,很大原因便在于燕北承諾他的父親去卑爲匈奴單于。其實他并不在乎老子能不能做單于,他在乎的是去卑去做單于,右賢王部便全部落到他的手裏,他也就是匈奴右賢王,何況還有漢朝皇帝冊封,進一步增加了合法性,名正言順。
看着健壯的獨孤部勇士押着王庭的屠各婦孺被捆縛成一長串,一個個氈帳中皮子骨筋、金銀玉器被收入車上,劉猛的心頭又何嘗沒有一股兔死狐悲之感。不過他沒有問這些屠各部婦孺将來的下場,仿佛他不知道的事便不會發生。
其實這些呼廚泉部的婦孺命運很好猜,她們的男人參與了進攻度遼部漢軍的戰役,等同于反叛。他們将會在騎兵的押運下前往關中鞏縣與渤海郡的礦山,在暗無天日中鑿山負石,疲憊與苦悶地渡過自己接下來的一生。
不過這還沒有結束,就在王庭大局已定,劉猛以爲他能夠帶兵返回部落去做他的右賢王時,燕北的命令再一次發到,讓他率領匈奴兵前往左右谷蠡王的部落,同樣将那些依附呼廚泉的叛軍家眷收押,送入太行山。
這倒并未出乎劉猛的預料,隻是燕北的号令太過狠絕。即便燕北沒有這樣的命令,待漢軍走後他同樣會率軍至左右谷蠡王部将呼廚泉的親信一并斬殺,清洗整個匈奴部,以防呼廚泉并未困死大漠死灰複燃,但燕北的命令與他清洗匈奴的出發點與結果完全不同……他的清洗,是僅除掉呼廚泉親信,而燕北的清洗,是無差别的,滅掉整個部落。
自古以來,匈奴有二十四号萬人之長,以左右賢王爲最,大者将騎萬衆、小者将騎數千。随燕北輕飄飄一道命令,便要将最強的左右谷蠡王部夷爲平地,這樣的命令讓劉猛有心拒絕,卻不敢違抗。
形勢逼人強,不說燕北有兩萬餘大軍駐紮在單于王庭,單單是劉猛身邊的成廉等四百餘武士便能随時将他置于死地!
戰争使屠各部、左右谷蠡王部,灰飛煙滅。
而先前的瘟疫,同樣使剩下的左賢王部、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等部飽受損失。
立在處處濃煙起的匈奴王庭,劉猛的心中滿是酸澀……匈奴過去的強大,恐怕從此時起,便不複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