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營嘯相同的還有獄嘯,犯人無故在深夜嘶吼,連獄卒都以爲是冒犯了獄神不敢阻止,獄嘯過後犯人大多死傷。
而之所以被稱爲異象,是因營嘯或獄嘯後,人們往往不記得當時發生的事情,在根本上不同于以叛變爲目的的嘩變。
這種異象不同于混入敵軍後的厮殺,後世人們通常将這一異象歸爲心理上外部壓力使軍卒精神崩潰,從而無意識地夢遊乃至集體夢遊,相互厮殺,葬送軍隊。
大戰之前,誰也不知曉自己能否活着回家,巨大的壓力與軍營死亡般的壓抑使他們無處釋放,最終導緻瘋狂!
所以通常有經驗的将官會在發生這種情況而又尚在可控階段,會将哭泣與叫喊的士卒當即下令殺死,從而在懸崖邊上制止營嘯。
隻是張遼很清楚,三壘之隔的扶餘大營裏士卒混亂愈演愈烈,顯然不是營嘯初期。敵軍将官沒有制止營嘯的能力,現在正是他的機會!
其實張遼也未曾見過營嘯,隻在家傳的兵書典籍與并州參與過西征羌人的老卒口中聽說過營嘯的故事。可就算他真見過營嘯,又能如何,目下敵軍已亂,莫說他有八百壯士,哪怕僅有百人,也要沖突入營厮殺一番。
說不準還能僥幸斬得賊首,收獲全功!
“殺進去!”
臨至營門,張遼劈殺瘋狂沖來的扶餘軍哨卒,手持長戟腰攜環刀領兵沖突而入如若無物的營門,但接下來撞入大營時,饒是他身經數十場大仗,卻也頓住腳步。
營寨裏仿佛人間煉獄,處處是穿着扶餘兵服的軍卒厮殺在一起,有人操持長兵,有人短兵相互劈砍,甚至有……抱在一起啃咬者。
不分敵我,不辨忠奸,除我皆敵!
在這些厮殺的軍卒裏,他們的叫喊不似人聲……在并州時張遼時常遊獵,這些扶餘人發出的叫便像遇到野狼時的獵狗,伏低了身子用喉嚨發出震懾狼群的悶吼。
七八個軍卒趴在地上,當着張遼等沖進營寨的漢軍面前将躺倒在地的袍澤襲殺,随後撕扯間甚至有斷臂飛出,激起血雨濺在張遼面上,饒是張遼勇力作風兇猛,也片刻失神同他身後的漢軍般持戟結陣,本能擔心這些扶餘軍卒會沖向他們。但這些陷入瘋狂的扶餘人在殺死那名軍卒後,轉而相互厮殺,仿佛沒看到他們一般。
厮殺,整座大營仿佛在鬼神的控制下瘋狂厮殺,詭異而殘忍的畫面令人心生恐懼。
“将軍,将。”張遼身旁自并州起便追随他的副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滿面慌張地問道:“我們出去吧,讓他們在這殺……”
“嗯?”
張遼轉頭望了副将一眼,見部下軍卒各個抖如糠篩心中不喜,當即也不說話,持戟擎刀沖突而上,劈翻幾名軍卒高聲狂嘯,道:“爲國效力,隻死而已,結陣沖鋒,違者斬首!”
話音一落,擎刀而返,副将連忙傳令結陣,軍卒以火把四處投向扶餘營帳,結陣沖殺那些陷入瘋狂的扶餘軍卒。
若是平時,黑燈瞎火八百漢軍要想沖破駐守數千人的營寨也絕非易事,但此時卻大爲不同。不少軍卒已經陷入瘋狂,扶餘馬加也不知去向,号令無法統一,故而張遼部各自結陣的軍卒對上這些陷入瘋狂的扶餘兵可謂勢如破竹。
“救我,救我啊!”
張遼的敵人,隻剩下那些隻知厮殺的扶餘兵,有些難得殘存理智的見到漢軍結陣紛紛丢下兵器自躲藏的營帳中鑽出,叽裏咕噜地喊着漢人聽不懂的扶餘話,等漢軍逼近終于意識到漢人聽不懂他們在喊什麽,連忙丢下兵器手舞足蹈地跪地求饒……比起這些知道結陣的漢軍,他們那些隻知道厮殺的袍澤看上去可要友善多了!
夜裏突然營嘯,四下混亂讓這些扶餘兵都吓壞了。在開戰之前,最要緊的事是勝利與失敗,可在現在?跪在地上被吓破膽的瘦小扶餘兵滿腦子都是如何從這場混亂裏活下來!
至于漢和扶餘的戰争……去他娘的,亡國也比被袍澤撕碎了強!
張遼不管這些人,軍中幾個會說扶餘話的幽州兵前去逼問這些投降的扶餘兵馬加在哪,卻得到消息馬加早在混亂之初便領小股軍士從山後跑了。
張遼了然,若非馬加跑了,營嘯也很難發展到如今這種狀态。
隻是此時追擊馬加已不可能,四下裏混亂的軍卒早已阻塞前驅的路,留給張遼的隻有結陣厮殺。
這場混亂一直持續到一個時辰後的天明,田豫的兵馬在山下擊敗馬加逃脫的親兵,将其俘虜。随後引兵山上,營嘯也差不多散去,混亂者多爲張遼所殺,餘者散去或爲俘虜,一戰之後清點部下,張遼部僅餘四百之衆。
但這場仗,他們順着扶餘營嘯的風,大獲全勝。
“此戰收獲頗豐,隻是今後扶餘國援軍也正在路上,是守山野與之堂堂對陣,還是率軍突襲。”田疇在這場仗中負責最輕松的方面,自認占了很大便宜,便試着征求張遼的意見,問道:“張将軍以爲如何?”
“不能對陣,單憑我等之力,僥幸勝得一場容易,如何敵國?”張遼搖頭,他剛擦拭幹淨衣甲上的血迹污垢,将麻巾搭在桶邊道:“請田府君北走,以大軍繞襲其北方各地鄉裏,吸引大軍。張某引馬軍斷絕其南方兵馬糧道,放高句麗兵與我朝援軍入扶餘,府君以爲如何?”
田疇思慮片刻,也心知他部下兵馬難以東西分襲,當下抱拳應道:“便如張将軍之言,田某引軍北掃,以助将軍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