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囊括大典,綜合百家,遍注群經,将今、古文界限打破,達到了經學的融合與統一。論其在經學上的成就,前二百年無人可比拟,說他今日士人之聲望,共立于世者亦難與之并肩。
現在他掌握着正統皇權,若留不住這樣的賢人,任其去到河南諸侯治下,豈不是明珠暗投?
爲了去勸解鄭玄不要離開邺都,燕北提前沐浴熏香,方穿戴整齊衣物,正要出大司馬府前往邺城另一端的驿館面見鄭玄,卻見府外武士疾奔而來,拜倒道:“主公,涼州馬氏前來進貢,所率兵馬兩千已近都城三十裏下寨紮營!”
“燕君,這當如何?不如老夫去見康成公,燕君去迎馬氏?”
馬騰到底是諸侯,于情于理燕北都應陳布車騎于都城外迎接,而他本人也該在内城下等待,否則便會顯得怠慢。田豐心裏想着,便望向燕北,卻見年輕的大司馬揮手笑着朝府門走去,道:“不必了,随我一同去城門迎馬壽成吧!”
“傳令城防,四門皆閉,不論馬氏還是鄭氏,來了邺城就安生呆着!”
說着便已至府門外集結衛隊,翻身跨上武士牽來的坐騎背上,欲親至南門外迎接馬騰。田豐還能說什麽?燕北下令閉上都城四門這種想法,是他一介僚臣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的。
與此同時,大司馬府的侍從便已經串聯各地,将請帖發至各處府門之中,像溫侯、奮武将軍呂布,野王侯、昭義将軍楊奉,涉侯、建義将軍張燕,左賢王劉豹皆收到請帖,邀他們今日至府上做客,行征西将軍馬騰的洗塵大宴。
除了他們自然也有宮内的侍中劉艾與皇帝近臣光祿勳鍾繇,否則燕北在府中與諸侯齊會,不免落人口舌。
燕北不爲别的,就是要讓馬騰看看,這些過去的各路諸侯在歸附朝廷後雖然失去了權柄,但除了兵權之外他們得到的尊敬隻多不少。
位極人臣,在當今天下皇都邺城,對四方諸侯而言隻是歸附這麽簡單。
城西。
鄭學門徒趙商尋了車駕,與十餘追随至邺的師兄弟一同将先生鄭玄的書籍等搬至車上,又購置了數匹驽馬,待一應物事整備齊全,入舍内尋到午休的鄭玄,卻又不敢打擾,恭敬地立了半個時辰有餘,才見鄭玄緩緩醒來,對他問道:“什麽時辰了?”
“回先生,剛過午時。學生已經将車駕等候在外,舟車勞頓,先生稍稍用些餐食,便可以啓程了。”
趙商對鄭玄像對年邁的老父一般恭敬親近,說着見鄭玄要起身便連忙上前攙扶。鄭學一門最重禮法,這與鄭玄自己的教育理念是分不開的,他最看重的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綱常天理,故而講學中也是三令五申地讓弟子謹記禮法不可僭越。但鄭玄看重尊師重道不假,認爲弟子應該像尊重父親那樣尊重老師,但同樣的老師也應當像愛護孩兒一般去教育弟子。
鄭玄想要離開邺都,雖然有些是大司農官位空懸而國庫徒有四壁的原因,但更多還是他對綱常天理的敬重。如今各地軍閥割據,不尊皇室各領一方,就連這皇帝所在也邺都,更是在天下最強大的諸侯燕北之掌控下。鄭玄不知道皇帝這樣表面上平靜安甯能夠持續多久。
雖然他已經垂垂老矣,但他有數萬門徒,就算命不久矣,将來的學子們仍舊能用他的政治主張來治理地方輔佐君王。
“不必用飯,啓程吧。”
得到鄭玄首肯,趙商當即引領衆鄭學門徒整備車馬,親自在架前禦車,隻是方才行出院落的小巷,便吹來一陣涼風将車駕的木窗吹下,便聽鄭玄道:“停車。”
“先生,怎麽了?”
轉過頭望向車駕,卻見鄭玄擡手制止他再言語,幹枯滿是皺紋的手對着風向與雲氣暗自掐算片刻,末了歎了口氣道:“回去吧,西面來風,四木成囚,進入出不得邺都了……”
鄭玄師從馬融,非但經學造詣頗深,自十七歲起便能測算風雲氣息來占蔔,在老家高密被稱爲異人。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邺都十二道城門外皆有騎手高呼:“傳大司馬令,緊閉城門,不得出入!”
南門外,燕北望着越來越近的涼州騎,輕輕颔首,神态自矜。
天底下還有什麽比徒手将僅有内城大小的邺城建立爲今日邺都還強的成就感嗎?燕北感覺得到,就像他的手臂他的腿腳一般,他能感覺到,這座邺都,就是他的!
目下邺都足可稱恢宏氣度,盡管仍舊尚未建好,卻已足夠顯現出過去洛陽與長安的巍峨。據北岸以南望,大河滔滔,南門外高大的甕城大門向西開着,正對着南城牆上正在修築的馬面,城牆上每隔五十步便置一武鋼弩,百步置一抛石車,間雜射孔女牆,甕城吊橋之下還有引河水灌溉出寬闊十餘丈的護城河正在挖掘,待建成後便說固若金湯也不爲過。
馬騰一行自西涼到三輔,如今又從三輔到河北,近乎橫着将天下走了三千裏,沿途景緻風俗大有不同。待進入冀州境内,見到此地民生安樂,一路上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邺都城中高聳的中興阙,在他們抵達邺都西面九侯城時看得最爲清楚,真有幾分過去洛陽朱雀阙的感覺。
遠遠地,近了邺都,都城外侍立的持戟羽林身披大甲,左右是邺都外兩座浩浩大營,營中軍士正在操練,震天的鼓樂聲自營中傳來。侍衛在馬騰身前的馬超撇了撇嘴,舉矛指點向城門下一隊羽林騎,轉頭對馬騰牢騷道:“阿父,怎麽無人來接?”
就在這時,羽林騎兵分做兩列,從中閃出通路,燕北打馬前行十餘步,拱手道:“來者可是征西将軍?燕某久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