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議已經過去快一旬,燕北私下裏與伏完商議之後,隔日又進宮向皇帝表伏完輔國将軍,希望他能與自己一同主持中朝輔政,皇帝對這個任命極感興趣,當時便應允下來。
至此,如今朝中輔佐皇帝的有劉艾幾個侍中,輔政掌權的則是燕北與伏完二人,再加上無官無職卻攥着匈奴左右部的皇叔劉豹。
“他不做光祿勳,你怎麽做禦史中丞?”
燕北滿不在乎,倒是一旁伸出兩手在溫酒爐上烤着的燕東聞言點頭道:“兄長做的對,要做大事,便不能樹敵太多。世人皆雲我那丈人天下無敵,可滿天下的諸侯都欲除他後快,哪裏是天下無敵?若兄長能教朝中公卿都順着兄長的意思辦事,也就天下無敵了。”
燕東和呂玲绮的婚事定下了,就在四月下旬,他從北方過來便是要與呂氏完婚。如今燕東在幽州接替燕北做了州牧,州郡的太守長吏大多是過去燕氏的老人,沒有多少阻力。
事實上現在的幽州也不需要做太多事情,修路造橋的事情在幾年因爲往來運輸,在沮授、荀悅、燕東三代别駕手中做個通透,目下幽州刺史部就是在整個天下也是道路最便利的州域,非但十裏一亭,東部每隔十五裏還有置所,騎手從東道城飛奔到千裏之外的涿郡隻不過四五日的光景。
田地與戶籍趨于飽和,手工與畜牧發展勢頭很好,過去因爲屯田而成爲賦稅支柱的田稅仍舊很高,但在比例上已經漸漸被車船與關稅追平。
郡中過去分數兩個系統的幽東田卒軍與幽西郡國兵也合并爲一體,士卒以耕戰的國策在當地繁衍生息,平時郡境中隻能見到零零散散幾百個守衛關防的郡兵,除了百姓尚武之外似乎沒有什麽特别。但當烽燧燃起濃煙,一個郡便能抽調出上萬自備兵甲的田卒由校尉統領奮戰。
“三郎這天下無敵,說的很好!”燕北聽到燕東這麽說,感到非常開心,正逢甄道過來奉茶,過了片刻,燕北才正色對燕東說道:“等你此次完婚回去,把張文遠帶走,他是能沖能打的良将。幽州休養生息很久了,目下東部鮮卑歸附,可以讓阿義在高句麗準備政變了,等他成爲燕氏的戰将,再調回中原。”
說着燕北屈指一數,王義在異國他鄉待了已有七八年光景,他打算把王義輔立爲高句麗的新王,進一步蠶食過去高句麗貴族在那片土地的影響。
“現在政變,會不會早了一些?”
燕北搖頭,笑道:“不早了,牽子經和司馬伯達都不是僅僅太守的人才,尤其子經已經在樂浪待了太久。三郎,你要更加銳意進取,燕氏在北方勞心費力經營近十年,絕不隻是爲了幽州百姓安樂。錢糧兵甲再多,堆積在庫府也是沒用的廢物,你就算爲州郡積攢再多的财富,後繼的接任者隻要出一個廢物就能敗壞幹淨,隻有功績是與世長存的。幽州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你這州牧要做的,也還有很多。”
“自高句麗叛出漢朝已經很久了,讓阿義相近的大加假意與他們的王反叛,吸引那些心存反意的大加小加,你就能帶兵進入高句麗,肅清反對的所有人,廢掉拔奇,立他的兒子爲王,送回邺都,由阿義爲代王掌政。進而北攻扶餘,這些年扶餘國與高句麗内耗,我們越來越強,他們不是幽州的對手;等做完這些,剪除後顧之憂,就可以在塞外建立城池,擴大疆域。”
燕東緩緩點頭,他清楚這其實都是兄長的功績,就像早年種下棗樹時時細心呵護,現在已經到了采摘的時節。他問道:“兄長難道不繼續向南攻打青州?袁紹奪了東萊,将國讓的水軍打回遼東。”
“過去我們有東萊郡,是爲了在袁紹身後插一把刀子,省得其不住北攻。現在東萊對我們沒有太大用處,給袁紹讓他和劉備站到一起也未必是壞事——徐州和揚州打起來了,就在今年春。”燕北說着狡黠一笑,道:“如今朝廷在我們這裏,公與坐鎮關中有強兵壯馬,我們隻需要等待時機就是,不必擔憂他們。正因如此我們才需要向北征戰,南方諸侯忙着互相傾軋,我們在北面開疆辟土,孰優孰劣,天下吏民聞訊可知。我不擔心他們,你也不必擔心。”
燕北雖然這麽說着,言語間卻總帶着些許憂慮,燕東斟酌着問道:“那兄長擔憂什麽?”
天下間最應當擔憂的難道不就是那些南方諸侯嗎?若連他們都不必擔憂了,那天底下真是再沒什麽好擔憂的了!
“内鬥!”燕北低低地用鼻息歎出口氣,“我擔憂朝廷的内鬥,百官公卿已經習慣了自成一派對抗權臣,權臣的威脅在他們看來大于國家的安危。可正是因他們的對抗才使朝廷失去過去的威望與統禦天下的能力,這是一定會出現權臣的。不是董某都是李某,要麽就是燕某。就像各路諸侯習慣了互相敵對,七八年都這麽過來的,現在身居高位者大多是過去争權奪利的勝出之人,誰又能放得下呢?”
“可兄長現在做得很好,光祿勳毫無二心,輔國将軍也對你馬首是瞻,朝中似乎沒有反對燕氏的人。”
“遼東不内鬥,一郡之力奪東道城西取幽州;幽州不内鬥,一州之力除公孫驅袁紹得冀州;幽冀不内鬥,便可收關中取并州……若天下漢人不内鬥,鞭撻四海八荒,那該是什麽樣子,我想看看。”燕北說着自己都笑了,擺手苦笑着飲下一樽酒,推過酒盞對燕東說道:“三郎,這次你回幽州,我想讓你把桓兒帶走。”
“把桓兒帶走?他才三歲啊!”
燕東大驚失色,不懂燕北爲何要在絕頂風光時與骨肉分離。
卻聽燕北幽幽道:“若我死了,不要複仇,偏安幽州,或退往遼東都好……在遼西修一座雄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