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死的樊稠!”
盡管樊稠的生與死都沒給李傕的一切帶來太大的影響,因爲他們曾一同奮戰過,這件事最簡單的解釋便是兄弟阋牆罷了。但樊稠死後的事情,顯然變得越來越難以控制。
俗話說兄弟阋于牆,外禦其侮。如今來自燕北的壓力越來越大,因爲停駐陝縣駐馬不前,那些朝廷公卿沒日沒夜地要他啓程向東,北方的燕北卻沒有傳回絲毫回應,這正是需要涼州兄弟們齊心協力的時候,可李傕卻感到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部将紛紛與他疏遠。
這種内外交困的壓力幾乎要把李傕逼瘋。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僅僅是因爲私憤在會議中指使外甥胡封刺死樊稠,竟會使得部下人心離散。現在雖然郭汜、張濟仍舊和他在大事上共進共退,可那層疏遠是無論如何都能感受到的。
“兄長,你又占蔔出了什麽結果?還不能向東進兵?”掀開帳簾的是郭汜,長久以來他們二人共同患難,涼州諸将中李傕也與郭汜最爲親愛,不過最近的事情明顯讓李傕感到郭汜在防備着他。
這讓李傕很是心痛,一直以來他對郭汜從來不吝封賞,什麽寶物美女,隻要是好東西便都會送給郭汜,甚至給他的比自己的還多,就連官職都爲他向皇帝求得不亞于自己的将軍位。可就在前些日子,李傕心中煩悶便讓郭汜來家中飲酒,席間郭汜被灌得爛醉,竟然跑去茅廁飲下糞汁催吐。
郭汜甯肯飲糞汁,都不願喝他的酒!
李傕面色陰沉地坐在大帳裏,在他腳下随意扔着龜甲與幾塊銅錢,聽到郭汜的話緩緩搖頭,道:“巫被我殺了,卦象看不懂。阿多你來看看,這是個什麽意思?”
郭汜盡管臉上帶着笑意,不過卻并未走到李傕身旁,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便搖頭道:“這東西我也看不懂,唉,要我說咱就接着進兵吧,往東到了洛陽有糧吃,要不然再這麽下去兵馬都嘯營了,做什麽都沒用!”
李傕沉默了很久,隻是定定地看着郭汜。
郭汜被看得心裏直發毛,他覺得李傕越來越怪異了。前些時候,他的妻讓他提防李傕,說他剛因爲奪取權力而殺死樊稠,眼下官職最高的就是他了,讓他不要再去李傕的軍帳裏飲酒,不過他并未放在心上。可前些日子在李傕這裏飲酒,不過飲了幾碗便醉的險些不省人事,多虧刨去茅廁飲下糞汁才清醒過來……這讓郭汜覺得妻說的可能是真的,李傕要害自己!
現在又他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郭汜拔腿便要向外走,這才聽李傕喊道:“阿多你往哪兒去!”
“這大帳裏密不透風,我得出去!”郭汜方才走到帳門口,還未撩開帳簾便聽李傕開口,嗓音有些沙啞道:“慢着,我還有話要說。”
郭汜站定,心下裏滿是防備,卻聽李傕道:“鍾繇說,關東諸侯沒有誰是心向皇帝的,隻有兖州牧曹操才是真想奉迎皇帝;可司馬防、焦觸他們又說燕北才是忠誠于朝廷的,遷都洛陽可以用燕北來防備曹操,讓他們互相牽制;我們應該聽誰的?”
“聽誰的?那肯定是聽兄長你的!”郭汜這話說的笃定,實際上他根本連李傕說的什麽都沒仔細去聽,現在他滿後背都是冷汗,隻想着趕緊離開李傕營中。“兄長若實在拿不出主意,不如讓賈文和出出主意!”
他可還在李傕大營裏,現在郭汜生怕身後軍帳猛然撕開挑出百十個刀斧手把自己宰了。
人疑心的時候,就是喝酒都要用糞汁催吐!
“賈诩?對,你說得對!”幾年前多虧了賈诩建議他反攻長安,白送了他幾年執掌天下的時運,也都怪當初沒有聽賈诩的勸告去劫掠朝廷赈濟百姓的糧草,才使得如今兵糧斷絕必須向燕北豈活。想到這兒,李傕當即說道:“阿多你去把賈诩找來,我要問問他目下該怎麽做!”
若是賈诩願意幫他,興許能再一次扭轉局面!
他們并不是沒有好謀士,無論從前幫助董卓奠定霸業的李儒還是助他們涼州舊将攻陷長安的賈诩,俱爲西州人傑,就算放眼天下去看,他們也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謀士之一。可謀士再好,李傕敢用嗎?
正像朝廷的百官公卿難道沒有才幹嗎?
可李傕都不敢用啊!那些人心思如鬼,當年董公不就是輕信了朝廷的人,才招緻關東諸侯聯軍西進,焦頭爛額之下遷都長安,到最後也因爲輕信了王允而被他與呂布合謀害死。
現在李傕同樣需要面臨這個尴尬,對朝廷公卿又愛又恨,即殺不得也用不得。
郭汜聽到李傕讓他去找賈诩過來,當即應下,再看了李傕一眼便轉頭要離開,這才聽李傕語重心長道:“阿多,李某不知你是聽說了誰的妖言。你現在外有燕北欲使我等去洛、内有段煨董承之輩欲奪走皇帝,我二人是一榮俱榮,切不可分崩。熬過去這段,我們就像從前一樣執掌朝堂!”
郭汜現在哪裏還有心勁去聽李傕的話,倉促應下之後頭也不回地走出營帳,直到陽光再次招搖在他的身上時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郭汜不聰明,但他會打仗……在兵法裏,先示敵以弱往往能得到勝利的機會。
他認爲李傕這是這麽想的,他這個一心執掌朝廷的兄長,在讓樊稠去進攻韓遂前,也總是這樣将兄弟之情挂在嘴邊,後來便派侄子在宴席上像殺死野狗般宰了樊稠。
現在,兄長你又來哄騙郭阿多了麽?
無論樊稠的死還是來自妻子的蠱惑,都令郭汜對李傕充滿戒心,而現在他認爲若再不先下手爲強,他便是要遭殃的下一個。
郭汜沒有按照李傕的意思去尋賈诩,走出李傕的大營便奔馬鑽進張濟的行營裏。
當天夜裏,郭汜、張濟起兵攻李傕大營,雙方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