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奇妙。
策馬前行不再需要緊夾着雙腿,而僅僅讓身體前傾便能找到腳踏實地的感受,無比穩當;而除了穩當,更好的地方在于解放出先前作爲平衡的雙手……不過騎行片刻,燕北便意識到徐晃先前所說,要他将軍都山一役繳獲戰馬全部收回的意思。
燕北問道:“公明是說,鮮卑人并沒有将這些用在所有戰馬上?”
“回主公,賞賜屬下戰馬十匹,有高鞍者四、雙蹬者二,儀制各不相同。”
燕北聽着便有些感到詫異地看向徐晃,這個人雖立下大功,卻沒有一丁點的居功自傲,甚至連勸告自己的話也隻是點到爲止……真不明白,如此英傑爲何會出現在楊奉的白波軍裏呢?
“公明的意思,是鮮卑人也并未将這兩物作爲軍用,僅僅是貴族的玩物罷了?”燕北點着頭,自坐騎上翻身躍下,提起馬鞍說道:“派人将此物送往漁陽,讓雷公尋匠人重新制作,好看一點、堅固一點。今後作爲我軍騎兵的制式裝備,與當胸、覆面、側簾、馬鞋相同,以皮、銅、鐵制成。”
有了這個,燕氏的騎兵便能形成龐大的戰力。
事物的發展自有其規律,正如這樣利于騎兵的裝備出現在鮮卑一樣,燕北認爲這并非是因爲漢人較之鮮卑人不智,而是利害不大的關系罷了。鮮卑常習遊牧,他們的孩童在小時候便要熟悉騎術,而漢兒不是這樣。
在漢地,精通騎術的人隻有兩種。一種是燕北這樣,以騎術、馴馬、養馬爲生,諸如馬奴、馬夫、驿站傳信的禦者;另一類便是貴族,如士人、官吏、達官貴胄。前者在人生中沒有可選擇的餘地,但凡在生存條件裏不會騎馬的大多都餓死或是自己的地位變得更加卑賤;而後者則在幼時便得到包括騎射在内的諸多良好教育,成年之後即便再艱難也能輕而易舉地攀上馬背。
直到近年來天下大亂,原有階層被戰亂打破,更多出身寒微的士兵迫于生計并在爲諸侯效力拼殺的過程中得到騎馬的機會,這才使得漢地出現第三類會騎馬的人。
漢地并不存在發明出高橋鞍與雙馬蹬的土壤。
漢朝駿馬雖然不少,但真正流散于各地的駿馬卻不多,能夠用作戰馬的就更少了。因爲這個原因,漢人對駿馬的裝備多在于令其乘騎更舒适、更不易在作戰中死去。
而且這個時代,很少有人認識到制式的重要,事物大多沒有形成統一标準,工匠也并不習慣像先秦時歸于官匠一同打制兵甲器具……刀、矛、甲、胄,各不相同;馬具的當胸、覆面、側簾、馬鞋,亦不同制。有些人爲了防止馬蹄被磨壞,給蹄子上裹着布帛或是皮質革鞮。
但燕北不喜歡這樣,他要制定規制。
“公明,這件事你去做。在幽州募三千員額騎術精湛的騎手,組建你的校尉部,配六千幽地及鮮卑戰馬。”燕北說着,便定下要升徐晃爲校尉的決定,“去遼東,我會傳信遼東太守給素利部足夠的賞賜。招素利入邺,告訴他燕某會爲他上表朝廷封鮮卑東部單于,将部衆交給他的弟弟成律歸統領,讓鮮卑人與邊地漢人通婚,孩子做漢姓,居住在城池中。”
鮮卑,也到了需要變法的時候了,但這并不像歸附漢家的烏桓或是匈奴人一樣……燕北認爲那樣的歸附并不徹底,會留給邊郡很大的隐患,倒不如徹底去掉他們的姓氏與群落,用更加漫長的時間消融在漢人裏。
真正地,讓一個民族消失,像秦皇消六國一樣——同文、同軌、同俗、同國。
隻有打破固有的文化藩籬,才能讓歸附人口真正成爲漢人。
炎黃華夏、大禹羌人、老秦西狄、幽燕北虜……糾其本源,世上本無漢人。但他們用同樣的文字、有同樣的儀禮、相差不大的鄉音與同一個國家,中原王朝得以強盛。
燕北并不喜歡東夷連年遣使納貢,更不希望什麽萬國來朝,東夷百國年年的貢品堆滿了襄平燕氏庫府,他卻從未去看過一眼。
因爲他更貪心。
如陳群過去在書上寫的,襄平有賊虜,徒衆十九人。刺陶謙從張純,擊孟益走公孫,襲黑山讨董卓,東取句麗百裏之地另立新王,北收素利萬衆之民開疆辟土,揮劍度遼西出太行,執缰立邺南抵大河。
馬匪擅長的并非是讓别人心悅誠服地送給他貢品,他是要拿走别人的财富、土地、人口,甚至就連文化、民族都不放過,他要的是一切。
徐晃不明白燕北爲何如此熱衷于爲歸附的鮮卑人改發易服更換血統如此上心,但這并不妨礙他領受燕北的命令,就像典韋對他青睐的原因一樣,沉着的部下知曉何時發問,亦知曉何時應當遵命。
“招募到足夠的兵馬,去邺城見我。”燕北說着皺起眉頭,轉頭對陳群道:“這些事還真是麻煩,長文,到了邺城還要給你添些事做,記錄各部将官的官職,合适的時間,我給他們上表朝廷……遷都啊,遷都。”
既然要遷都,手底下一幫将軍校尉全是領自己的僞職可不行,這些事要在朝廷遷都洛陽之後就全部做好。不然等朝廷真照自己的意遷到邺城,部将的臉上可不會好看。
燕北話音方落,目光便穿過州府亭台望向大門,在那裏正有風塵仆仆的騎手快步走來,繞過假山奉上書信。
“将軍,邺城急信!”
書信是沮授寫來的,張邈的陳留在五月時爲曹操攻破,借道冀州投奔兖州東部的呂布,走了還沒倆月,曹操便已經率軍自兖州北部橫掃而去,追着張邈的尾巴抽在巨野澤東面任城國呂布的身後。呂布連戰連捷笑得合不攏嘴的勝績戛然而止,任城國敗走東平、東平國敗走濟北、濟北國再敗進平原……到平原國被曹操袁紹合擊,帶着些許殘兵敗卒進清河國。
還沒因爲濤濤大河與冀州軍威擋住身後追兵高興片刻,轉眼僅剩的四百陷陣便被自東黎陽西渤海聞訊趕來的上萬高覽、麹義部精銳圍住四面八方,強行繳了兵甲。有心想逞一逞匹夫之勇,又被趙雲太史慈兩騎将住,帶着一幹舊部老老實實送到邺城住下。
才出了兖州曹孟德那大狼窩,卻不想渡過黃河又進了燕仲卿的老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