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白波軍本因長途行軍便多有抱怨,如今又再度迷途,諸部将領都對燕北産生怨怼……他們的距離本就遙遠,前将軍還給他們規定日期,眼看幾近失期他們卻仍舊迷途在山谷中難以回轉,雖不至于擔心項上人頭,卻料想到時違背軍法很難有什麽好結果。
有時人心奇異,原本他們在白波谷各自爲王,沒誰能約束的了他們。如今楊奉率衆歸附燕北被表了将軍,失期的尴尬并未讓他們将怨氣撒在楊奉身上,而是對約束他們的燕北有了怨言。
各部兵馬所行道路不同,原本白波谷之衆行軍速度最快,如今在山谷裏兜轉了兩日,料想反倒成了最慢的那個,要落後于黑山軍與南匈奴左賢王部的馳援兵馬。
“将軍,好端端的,我們幹嘛要歸附幽州,弟兄們從來就沒走過這麽遠的路,失期……怕是少不得責罰寒了兄弟們的心。”李樂在白波谷群帥中與楊奉親近,此次發兵亦是聽從他的意思,自領白波校尉率部來援助燕北,心中亦有歸附之意。不過目下情況不同,席地坐在谷中喪氣道:“還不如留在白波呢!”
白波群盜沒有轉戰千裏的經驗,他們一直都流轉于河東各地,借着關東紛亂諸侯自顧不暇的機會發展壯大,若說士卒精悍自是不假,就連過去率領涼州精銳讨伐他們的牛輔的都不是對手,可長途奔襲本就不是他們的強項,對士氣的消磨很大。
何況,這場仗本就不是他們的戰争。過去他們能頂住涼州精兵的襲擊,是爲了保住性命,如今卻是受制于人,内心感受自是不同。
楊奉心裏亦對這樣的局面感到沮喪,沒想到第一次爲燕北出戰就遇上這樣的情況,但自己的部将兄弟們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他自然要強打精神,道:“不必如此。燕将軍在北方勢大,平定并州亦是早晚之事,我等就算嘯聚白波,也難擋其大勢,倒不如早日歸附。”
說着,楊奉又強打精神地笑道:“即便來日燕将軍不容于我等,亦可占據洛陽奉迎皇帝……燕将軍使皇帝東歸,也是我等的機會。如今韓、胡二位将軍皆駐軍河東遙望洛陽,也是我等的機會。”
聽到楊奉這麽說,李樂的臉色才好看了些。說到底,就算燕北要責罰他們,至多一氣之下領兵回白波罷了,算不得什麽大事!
正待這時,數騎自谷外奔踏而返,爲首之人見楊奉後拜倒道:“将軍,我們應當向東走,燕将軍在軍都山中段,我等在西面,至多半日路程精騎便可趕到,步卒亦能今夜抵達。”
楊奉、李樂一聽都打起精神,明日趕到可不算是失期,李樂忙道:“如何,可是尋到山中百姓,知曉路途?”
騎卒與白波部帥都有老交情,講起話來亦多有随意,聞言點頭苦笑道:“屬下見到百姓時他們正趕往軍都山拜神,山中野民都知曉鮮卑發大軍寇幽州,圍燕将軍于軍都山,兵馬扯地連天,離得不遠了。”
“拜神?那裏不是在打仗?”
騎卒點頭道:“昨日午間,軍都山谷中鮮卑攻營寨,一時間喊殺大作,百姓說在山頂見到仙人起舞奏鼓吹樂,鄉裏長者言之鑿鑿地說是燕将軍守備軍都山有神明相助,要去祭拜神明,感激太一神護佑燕将軍庇護漢人百姓。”
“鄉野閑談,便是長者也不曉事,錯當戰鼓做仙人鼓……”楊奉笑着,突然面上僵住,與李樂對視一眼都望到對方眼中的驚駭:“戰鼓?将軍擊鼓了!”
明明還沒到約定時間,燕北卻奏響戰鼓,顯然……情勢危急!
念及此處,楊奉再也不敢耽誤,當即翻身上馬撒開親衛亂竄,呼喝部下摘選精騎,即刻行軍!
……
楊奉如此緊張,比他們早一日趕到軍都山側後的南匈奴左賢王部劉豹與黑山軍校尉黃龍、羅市卻不想他那麽心急。劉豹的匈奴騎手到的早,昨日燕北擊鼓的情形他大緻知曉,派去軍都山的信使也回來告訴他按兵不動,等待下次擊鼓,故而心中非但不急,還攔住了今日晨間趕到的黑山軍。
黃龍與羅市昨日紮營不遠,正午時分方才造飯,便有三四十裏外的斥候聽到谷中震徹霄漢的鼓吹樂,回報黃龍,黑山部急忙進軍。雖然距離不遠,但他們走的路線皆爲山路,回轉不便,硬是緊趕慢趕了整整一日才抵達鮮卑人身後,正要二話不說發動襲擊便被趕來的匈奴人阻止。
他們都以爲山谷裏的燕北遇到危險才會擊鼓,畢竟他們都知道燕北手上至多不過八千軍卒,何況先前的妫水河畔還聽說有一場潰敗,章碾校尉部幾乎被鮮卑人追殺殆盡。區區四五千之兵,對抗三萬大軍,就算占盡地利天時,也還缺着人和,如何能打勝仗?
結果當今日正午燕北的騎手繞過山谷穿過羊腸小道将昨日戰況與接下來的布置告訴他們時,無論劉豹還是黃龍,都幾乎要将眼睛珠子摔到地上!
燕将軍部下的軍司馬徐晃,昨日領千三百武士爲前驅,抗谷中育延部萬衆,擊潰右翼,請将軍擊鼓,鼓聲不就;後破襲中軍,請将軍擊鼓,鼓聲響,營兵盡出,殺胡帥育延以下五十有四、部衆七千有奇。
燕北傳信讓他們在外圍借着風沙的遮蔽做好合圍,等待楊奉率部趕到。目下谷中無事,滾石擂木将山道封堵,轲比能正忙着挪開通路,一兩日不會發生大戰,讓他們等白波帥楊奉趕到時派人自羊腸道入谷告知燕北,再聽鼓聲自四面發動總攻。
劉豹聽着暗自咂舌,搓着颌下胡須對黃龍問道:“某怎麽聽着,這一仗是徐公明打下的大勝,那個河東小吏?”
他記得徐晃,不就是楊奉的親信,識文斷字平日裏給他們讀個書信啥的,唯一的戰功也就是幫着楊奉搬了次救兵,堵了牛輔後路……“這麽個小吏,到燕将軍手裏怎麽就成了大将?”
劉豹微微搖頭,他不知道爲什麽,但他知道一件事。
他的漢人老兄弟楊奉,好像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