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同樣的目的地,邺城。
坐擁北方領幽冀二州之土的燕北,正逢南方霸主袁術組建聯軍爲曹操所敗,成爲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強藩。其作爲其統治中心的邺城,也毫無疑問地成爲當今天下的風口浪尖。
伴随南皮城強攻開始的消息,整個冀州已再無外敵,隻剩岌岌可危的南皮。
似乎每個早晨自夢中睡醒,燕北都離某種喜悅越來越近——一統河北,近在咫尺。
見到沮授的身影,令燕北很爲驚訝,據他所知荀悅與沮授在幽州配合的很好。盡管精兵強将皆調入冀州作戰,但攜力克公孫瓒的威勢,讓荀悅大刀闊斧的變法得以施行,幽州各郡主官與豪強雖有些異議,卻無力違抗。
幽州的一切都很順利。
前些年遍布幽州的戰火将各郡豪強大族統統犁過一遍,僥幸得生的人們更不敢忤逆州府的變法,何況如今幽州剩下那些強悍的大族大多都仕官于燕氏,他們又如何會去違抗自己呢?
“公與怎麽來了?”
沮授帶着縱橫千裏的風塵仆仆,初至冀州便鑽進邺城的前将軍府邸,聽到問話卻并不作答,環顧着府邸中相較遼東燕氏宅輝煌數倍的陳設,笑道:“将軍懈怠了。”
燕北聞言一愣,接着啞然失笑,沮授說的,是實情。
由不得他不懈怠,奮戰數年,如今取得煌煌戰果,一個又一個強敵盡沒于敵陣,幽冀二州皆收于鼓掌,西依太行南抵大河,雄踞北方坐看天下成敗。
誰不會懈怠?
“公與是爲青州來的?”能把沮授從北方招來的事,也隻有奪取南皮城盡收統一河北之地後與袁氏停戰這一主張了。沮授點頭道:“将軍,不可給袁氏絲毫喘息之機!趁其大敗,南北合攻盡取青州之地才是上策!”
“這是爲何,難道奪取青州就在這一時之間?”燕北有些不解,在他看來現在停戰雖然是給袁氏可乘之機,但也同樣是燕氏休養生息的最佳時機,錯過此時機會,他們需要面臨的是西、南、東數個方向各個敵人,就真正将自己推向四戰之地。
燕北還沒有做好準備,或者說,他的幽冀二州還并未做好準備。
“必須要渡過黃河?”燕北說着,便命人取過輿圖,接着屏退偏廳所有護衛從人,對沮授道:“冀州之糧,已不足備冬,若繼續渡河作戰,辎重之壓非同小可。”
沮授在意的并非是局勢,單以局勢而論,就算現在停戰也沒有任何關系,甚至南皮就算沒有拿下,都無妨。幽冀二州就如燕北所想,擁有龐大的人口與動員能力,修養一年兩年,其他諸侯的力量更小,但幽冀二州非但不會更弱,而會更強!
他在意的,是主公燕北的心态。
“屬下想問的,主公是欲争雄天下,還是偏安北方做幽冀二州之主?”沮授拱手問着,卻并未向燕北取得答案,隻是自己接着說道:“主公若欲偏安北方,不必迎駕皇帝,兵鎖大河,三年五載,幽冀固若金湯甚至還能開疆辟土。待中原諸侯将皇帝迎至南陽或是陳留,上表一封便可保北主之位。”
“将軍若欲争奪天下,便需東取青州西略并州南奪東郡,迎大駕與邺城奉迎劉氏,此去三五年遙制諸侯經略四州,待天下有變率王師南下,克定大事!”
燕北微微皺眉,随後緩緩舒展。他聽出沮授所言中的順序,先取青州再得并州,還要從兖州挖出一塊抓在手上,然後才能迎大駕于邺城,再之後才是休養生息。
正在燕北沉思時,已有親衛武士将輿圖取來,燕北想不明白,便招手命人将輿圖鋪開。待從人退出室中,這才坐下對沮授問道:“公與何出此言,還請細說。”
“奉迎皇室,荀仲豫将之比作奉天子以讨不敬,但屬下敢問主公,奉天子與挾天子有何不同?主公可奉天子讨不臣,旁人亦可讨燕氏以清君側。無四州兵勢之盛,以邺城之地,南距兖州不過一條大河;西離并州不過一座大山;大河雖寬,比人心之欲卻不寬一丈;大山雖難,比天下之權卻不難分毫。倘主公以幽冀爲基,可夠與天下爲敵?”
燕北橫住眉毛,“難道不夠!”
幽冀五百萬之衆,窮兵黩武足可募帶甲三十萬,天下諸侯雖衆,誰敢直面兵鋒?
雖是這麽想着,燕北的氣勢卻在緊跟着便矮了下來。若是募兵三十萬,隻需要打上一年,他的幽冀二州便被坐吃山空,局勢若壞到那個境地,就算他打赢了戰争,最後的輸家也隻能是他。
“當然不夠!”
沮授的回答可要比他斬釘截鐵的多,直言道:“關東諸侯雖多,局外人,卻僅主公一人。”
盡管此言答非所問,卻一語道破眼下關東諸侯複雜的人際關系,若燕北奉迎皇室遷都邺城,他們都很有可能組成聯軍讨伐自己,到那時候,單憑幽冀恐怕是不夠的。
哪怕獨力作戰,沒有誰是對手。
“公與之意,眼下并非休養生息之時?”燕北在心裏暗自歎了口氣,他本以爲這場仗打完之後能清閑下來好好享樂一些時日,卻不想現實總是如此鮮血淋漓。
“非但不是休養生息之時,更是主公銳意進取之機!奪取青州,勢在必得!”沮授起身裣衽拜下,道:“屬下已知冀州無糧之時,然幽州有糧三百萬石,足可供主公養十萬大軍!”
燕北微微搖頭,起身在室中踱步片刻,轉頭道:“不必如此,冀州雖無糧可用,青州卻有足夠糧草,隻待我等去取。既然公與來了,那便先不要回去了。青州,燕某親自去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