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敵營的那天到處亂作一團,顔良所率百餘騎兵追殺郭嘉未成反而被其侍從武士所率的數百結陣死士所阻,随後留滞營中厮殺的步卒又被大火阻斷沖不出來。救援未果顔良也不敢久留,率數十騎手自北繞行,一路奔向原本定下的觀津城,卻不料城外早已打成一鍋粥,根本分不出敵我。
混戰中顔良與部下被沖散坐騎也被砍翻,黑燈瞎火處處厮殺,越靠近城門越爲平靜,他還以爲是淳于瓊守住城池了呢,誰知道等周圍士卒歡呼萬歲時他才聽出,剛才與他一同奮戰在身側的士卒居然有不少是幽州口音。
而且這些人喊的是燕将軍萬歲!
顔良持刀四顧,整座觀津城慶祝之音此起彼伏……威風赫赫的顔将軍被數千敵軍包圍了!
趁着混亂,顔良顧不上那麽多,心驚膽戰地将自己的甲胄套在一具屍首身上,披上髒兮兮的幽州騎卒兩檔皮甲,鬼使神差地被帶兵的軍侯命令出城收整屍首……趁着夜色茫茫,顔良熄了火把,像個形影單隻的逃兵,離開戰場。
東面的路不敢走,大道隻有一條,如今燕北的鷹犬爪牙正追着淳于瓊的殘部向東進軍,何況就算沒那些兵馬他也不敢走大路,隻能一個人向南繞行,寄望于能夠渡過大河,逃向青州。
在那些冀州兵的嘴裏,他聽到最多的就是燕北軍對統一河北的信心,說什麽渤海郡已被遼東軍自海上圍鎖,源源不斷的兵馬将會攻陷渤海,攻克南皮指日可待。
南逃的路上,爲避免麻煩顔良晝伏夜出,風餐露宿。唯獨一次動手殺了一名往來的信使,爲了奪取他的駿馬和攜帶的幹糧,同時也得到了燕北軍東萊大勝的消息。
顔良的運氣好極了,不過他的幸運也到此爲止,騎上馬的第二天,他被棘津亭的亭長當作逃兵抓了起來。
“區區亭長,如何能擒顔将軍?”
被縛住雙手的應劭滿面驚訝,在他面前的可是渤海以勇武号稱的将軍顔良,曾有傳聞與公孫瓒一戰時于漳水河畔顔良親自陷陳帶回三十餘顆首級,區區亭長如何能擋住他?
陰暗的囚室中光影打在顔良面上,露出不善的神色,被縛住手腳的他用力傾倒身子,龐大的身形滾了兩圈,才讓自己離應劭這個喪門星稍遠了些,艱難地想要坐起,最終放棄躺在蓬草上,任由腐爛皮子的惡心氣息鑽入鼻間,沉聲道:“顔某沒有铠甲,他們卻有弓弩,何況如果不是應先生多嘴,他們隻當顔某是個逃卒,逃卒!”
顔良确實運氣差了些,他本可以成功逃走,甚至在被亭長捕獲後,他仍然有機會逃走。直到他遇上應劭。
應劭是汝南人,望族出身,其父曾爲桓帝時司隸校尉,權傾一時。家學淵源,讓應劭在年輕時便以專心好學、博覽群書而聞名,也因此在先帝時便被舉爲孝廉,後仕大将軍幕府。中平三年舉高第,到六年,被朝廷摘選爲泰山太守,在任精明強幹,當時泰山郡黃巾餘黨鬧得厲害,還親自領兵擊敗上萬黃巾賊寇,斬及數千。是上馬能治兵、下馬能治民的幹才。
直至今年,兖州牧曹操的老父親途經泰山,應劭遣兵迎接,可曹嵩卻被徐州陶謙派出的兵馬劫殺在郡界之内。應劭擔心曹操率軍殺來,便抛下泰山郡帶着家眷前往渤海投奔袁紹。
此次出戰,應劭在淳于瓊帳下有參軍議之職。現在他和顔良關在一起,顯然也被俘虜了。
也不怪顔良不想搭理他,顔良本來被亭長一路綁着帶到黎陽,交付最近的黎陽營也就是校尉趙雲的屯兵的駐地。因爲觀津之戰赢了,就算是逃卒也無非隻是打上三十軍棍降爲步卒的事,這對顔良來說不算什麽,甚至能給他帶來更多逃跑的機會。
可就在黎陽,他遇上押送應劭的前往邺城的軍卒。應劭早就聽說顔良死在亂軍中,燕北軍隻找到他的甲胄卻沒尋到屍首,還當被斬爲數段,猛地在黎陽見到被縛的顔良,當即失聲喊出顔将軍……這下可好,顔良要和他一同送往邺城了。
趙雲沒見過顔良,卻聽太史慈說過,說這人有很高的勇武,當即不但派遣最精銳的五百騎從沿途看護他們前往邺城,還給他們兩個人身上都捆得嚴嚴實實,根本沒一點兒逃跑的可能。
然後二人便被送到這座陰暗的邺城獄,等候屬于他們的發落。
遠處傳來牢門開啓的聲音,随着緩緩踏來的鐵鞋聲,燕北走進囚牢。陰暗的光線與潮濕腐朽的氣息令他感到有些不适應,微微皺皺鼻子,随着他的目光侍者将火把朝囚室打了過去,燕北這才緩緩垂頭,看向受縛的顔良眼帶笑意,不過他什麽都沒說,轉向牢中另一年有四旬的男子,問道:“閣下是應仲瑗?”
“在下不過是階下囚,不敢當閣下。”應劭看着面前牢房外的青年,玄服外着赤色宗彜章紋铠,胸前懸兩塊玉環,神情驕傲自信,面容野心勃勃,讓他對其人的身份有些猜測,但還是出言問道:“不知足下何人?”
“我是燕北,燕仲卿……打開牢門,給應太守松綁。”燕北輕描淡寫地叫從人解開應劭身上的束縛,随意地進入牢房跪坐在其對面,當然必不可少的是跨刀的典韋立在身後,神情十分不解地對舒緩筋骨的應劭問道:“陶謙派人殺死曹孟德的父親,我聽說你在泰山棄官。既然來了冀州,爲什麽不來邺城投奔我,反而去了渤海郡投奔袁本初,難道是燕某的德行不足以服衆嗎?”
應劭一愣,随後說道:“在下身爲郡官,卻畏懼曹孟德興兵而棄生民不顧,哪裏有臉面投奔将軍。既與本初早年相識,便投渤海,如今兵敗,自要聽候将軍發落。”
“袁本初,嗯,袁本初的參軍議不好做吧?不好做就别做了,趙郡尚缺太守,我已上表朝廷,你去做趙郡太守吧。”
燕北說罷也不等應劭回答,便偏了偏身子,望向躺倒在地的顔良,癟癟嘴巴撓撓臉頰,硬憋住笑意硬聲道:“觀津的戰報,燕某看了,各爲其主,你燒我營寨殺我軍卒,我不怪你。可是顔将軍,好端端的你爲何放着渤海将軍不做,穿我們幽州軍的騎卒甲做什麽……難道袁本初待你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