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方向是趙國在興和四年發動的幾場戰争中最快能讓信使将戰報傳送回邯鄲的了,襄陽離邯鄲不遠,探馬從襄陽啓程一日即可進南陽,從南陽一路南奔兩日便可進入司州境内,再向北奔上一日,于渡口乘船兩個時辰便至河内,當天夜裏一路快馬便能叩響趙王宮門。
張颌這邊的戰報送的快,有趣的是離張颌沒多遠的張遼部戰報卻要再晚五日方可送到,畢竟那邊官道要經兖州豫州,地勢多山,反倒慢上許多。
所以一連數日,燕北瞧見的戰報裏都是張颌像隻猴子般上竄下跳,不斷用樹上的野果去砸枝江城曹氏守軍,在一次圍城作戰時被城上的流矢射中腳踝,消停了。
雖說勇氣可嘉,但總這麽看着他次次無功而返,卻也着實好笑。
十月上旬的一日,燕北放下荊州戰報,便活動着脖頸給田豐講了個笑話:“其實張儁義啊,以前是個儒将來着。”
田豐啞然,他直至燕氏拿下冀州全境方才投至燕北麾下,而他知道張颌這号人的時候張儁義便已經是這個樣子了,田豐還真不知道張颌以前是做什麽的。倒不是田豐對燕氏将領不上心,他已經夠上心的了,隻是那些年正是燕氏瘋狂擴張的時期,南征北讨之下,不說名震天下的麹義,就說後來戰事中湧現出的姜晉、張遼、田豫、徐晃、趙雲、典韋、馬超這些督鎮一方的大将便接連不斷,将星雲集之下,他又怎麽會費盡心思地打探張颌這麽一個區區校尉的過往呢?
校尉的官職不小啦,可但燕氏那幾年,确實不夠看……四處宣戰的燕氏校尉一級的将領幾乎每年都有幾個陣亡,田豐更關心那些将軍。
更别說張颌還是一直都屯在河内、魏郡一帶,不曾領軍作戰。
等到他有機會領軍作戰,每戰勢必争先,打輸的打赢的,真很難看出運用什麽謀略。畢竟荊、豫戰場有張遼那樣打起仗來好似猛虎躍澗的勇士,誰還會在乎張颌那點兒小謀略呢?
燕北撇撇嘴巴,緩緩搖頭,奇道:“這小子怎麽變成這樣了呢?”
張颌在燕北心裏确實是儒将模樣,他也是一直把張颌當作儒将的,想到此處不禁說道:“到現在孤還記得第一次在軍帳裏召見張儁義,那時候兩萬大軍出大漠繞行鮮卑前往遼東,沿途滅掉許多鮮卑部落,張颌便在那時以燕趙武,那會兒還沒有燕趙武士,叫骁牙騎軍,嗯,骁牙騎軍的小軍侯,隸屬高覽還是麹義部下,應當是高覽,像他這樣愛使鬼點子的人在麹義部下是很難出頭的。”
“這小子滑不留手最爲機狡,帶得一手好騎兵,爲高阿秀查漏補缺,是很少親自率衆沖鋒的。他就是沖啊,也要在自己軍陣裏頭。”燕北說着指起戰報便開懷大笑,“孤早年的老兄弟,我等俱是些粗鄙匹夫,年輕時無以爲繼,做些刀口舔血的營生,身份低微隻能提刀上陣與人厮殺,着實無奈。後來掌有大權,你看誰還上陣!張儁義出身不錯,早年多以智略行事,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反過來了,統着幾千上萬的兵馬,反倒喜好沖鋒陷陣,這不還讓人家枝江守軍把腳射傷,哈哈哈!”
燕北想的還真沒錯,他算是了解張颌的了,張儁義年輕時候還真是确确實實地把他們這些作爲首領卻上陣拼殺的将官視爲莽夫來着……不過可能張颌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的心态就不一樣了。
可能是早年與張飛對陣厮殺吧,過去張颌是對旁人充滿嘲笑,“哼,這群莽夫。”
突然有一天自己跟張三黑子狠幹一架,後知後覺突然心裏覺得,“哇,莽夫好爽!”
然後就越來越莽,逢戰必莽。
進化方式也是夠詭異的。
不管怎麽說,張颌展露出莽夫本色雖然沒能達到他所寄望的那樣——攻下枝江扼守江口,但對照張遼送來的戰報,統合信息卻足夠讓趙王宮諸多出色幕僚看出一些什麽。
“大王,曹氏整體據守險要之地,其戰線以南已有四個郡的土地。”田豐這麽說着,豎起一隻手指道:“這是曹氏自兖州敗退後數年第一次恢複至如此勢力,不得不防。”
說實話,田豐如若不說,燕北還真沒注意到,曹操一面與燕氏作戰,但暗地裏卻已經鋪開很大的攤子。南郡除了襄陽、宜城二縣,皆在曹操之手,這是荊州最富庶的地方;武陵、長沙一線,有山區天險、水河地利,端是易守難攻之地。更别說長沙向南還有與交州接壤的零陵郡、與揚州接壤的桂陽郡。
當然,田豐說的是四個郡,這是因爲他沒有算上與交州接壤的零陵郡,單指桂陽。畢竟交州士家的兒子還在邯鄲,士燮與他們自有攻守相助之理,曹操若想零陵郡前行,便能輕易地将自己從兩面夾擊的窘境推進四面合圍的深坑,到那時候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燕北也沒往那邊想,他現在還不知道士燮自交州西北發兵夾擊劉備的消息,所以他将手蓋在輿圖南郡與桂陽兩地之上,問道:“益州劉玄德、揚州孫伯符,諸君以爲,五經博士想去與誰聯兵?”
是益州劉備?還是揚州孫策?
燕北是不信曹操會仗着四個郡的地盤與自己死磕,他掂量着兩隻手掌,一衆幕僚卻都不敢自作主張回答這種問題。尋常的戰策即便沒有猜中也好歹還有回轉餘地,可這兩個郡,萬一猜錯了将來可是隻能将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這種坑,各個人尖兒的謀士怎麽會跳?
不過燕北也沒打算等他們回答,他收回右手,左手在南郡輕輕拍了兩下,幹脆道:“有大山大河險阻,桂陽打不過去。傳令告知張儁義,曹軍在南撤,教他先将兵肅清南郡,截斷曹操與益州相通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