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轲比能欲再興兵南下,趙王讓老夫問問你,還有袁氏那三個,你如果能說動他們随你一同北上,必将是很大的助力……袁氏與曹氏,說沒就沒了,你們不是像老夫這般無甚本事的孤寡老翁,難道不像揚威域外麽?”
韓馥的話令于禁心動,倒不是韓馥所說的什麽揚威域外令他心動,而是這半年多看着這些與燕氏争權奪利手下敗将的着實令人擔憂。于禁不希望将來等自己年華不再,就像他們這樣,在邯鄲這座天下雄城中孤獨終老。
正如韓馥所說,人要有個嗜好,不然在邯鄲這座城裏,是過不下去的。
他們活着,卻是在等死。
于禁不想像他們那樣,生不如死。
作爲戰将戰死沙場,這很容易;可作爲降将苟且偷生,日複一日被内心的屈辱所鞭撻,這太難了。
回到家徒四壁的室中,于禁不像那些人,他在趙都的地位很低,家裏别說沒什麽财貨,就連從人都沒有一個,随意萁坐在地上伸手便在一旁案幾上撈過酒壺朝口中灌着,才不過灌上兩口心頭一股無名之火讓他狠狠地将酒壺朝牆上擲去。
碎裂聲中,酒液順着牆壁留下,于禁卻已奪門而出,穿街過巷紅着眼睛出現在顔良宅院門口,将守衛的門卒吓得夠嗆。
“跟于某打鮮卑!”
打他娘什麽鮮卑,你狗日的誰啊!
門卒正腹诽着,卻也不敢攔住這個穿着落魄卻腰懸騎都尉印信的武夫,便聽宅院内沉着而緩緩的腳步聲重重敲在人們心頭,門扉開啓露出膀大腰圓冀州武人一張陰沉的臉,足足比于禁高上一頭的身量微微低頭,雙眼直勾勾地瞪着來者。
“我是降将于禁,随某去攻打鮮卑。”
降将于禁?
降将?
顔良上上下下用眼神将于禁看了個通透,表情依舊陰沉,眼神卻很複雜,大手揮然關上大門,啞然的嗓音從門口傳來,“滾回去醒酒。”
短短數息,大門猛地被于禁破開,“酒已經醒了,你去不去?”
這一次,顔良沒再說話。
趙王宮。
燕北擡眼看着侍立一旁的魏純笑了,“于文則去找顔良文醜了?”
魏純點頭應下,恭敬地說道:“回大王,顔文兩位将軍在于将軍上門後聯袂前往審将軍住所,現在于将軍在宮外已經等了半個時辰,向大王請戰希望領兵前往塞外。”
燕北眯着眼睛頓了半晌,手中舉着西域進貢的琉璃盞透着殿外的光仔細端詳,半晌沒有發出聲音,魏純便侍立在一旁候了很久,才見燕北放下酒盞道:“于禁領偏将軍,顔文二人領左右校尉,審配着督軍校尉,調付河内、河南、上黨九千,你代孤印信前去鐵監軍械司調撥兵器,擇選燕趙武士二百四十人充補軍中伍什長、隊正諸職,歸屬太史将軍部下,務冬月抵達薊縣,來年随軍出征塞外。”
魏純領命退下,燕北沒有去見于禁,甚至對于他們幾人的官職也皆由燕北一言而決,在天下沒有人能反駁燕北的決定。至于這樣的官職,已經很合理了。雖然顔文過去與于禁同樣都是校尉,甚至顔文在袁軍中的地位還要高于于禁在曹軍中的地位,不過燕北看重的卻并非是他們過去的地位,至少在如今,于禁有做偏将軍的能力,而顔文被關在牢獄之中年餘,又被軟禁年餘,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可不是燕北想要見到的。
今年鮮卑秋季寇邊、明年鮮卑秋季寇邊、後年鮮卑秋季寇邊,塞外這幫王八蛋都養成習慣,每到秋季便要南下寇邊。中原朝廷總是顧不上他們,畢竟誰都能弄清楚鮮卑人的目的并非是要與漢朝爲敵,而隻是寄望于借着秋季南下掠奪一番,絕非有入主中原的意圖。
既然沒有這個意圖,在很大程度上就能削減朝廷重臣與皇帝的敵意,明智的君主會更願意以外柔内剛的手段去應付他們——也就是防守。
更直白地來說,鮮卑人南下所掠之郡縣,對中原朝廷是不夠重要的,因爲鮮卑不是國家,他們更像流賊。
所以鮮卑年年寇邊,先帝劉宏掌政二十一年也就主動向北進攻過一次,那一次發兵三萬,三路大軍盡數北出,本以爲能再造衛霍之功勳,哪知道兵敗如山倒,逃回邊塞的軍卒十不存一。在那之後,漢朝再沒有向北進兵過,直至如今。
盡管這聽起來不夠提氣,但不得不承認,明智的君主需要知曉什麽是守勢,這樣才能給國家帶來更大的利益。
柿子要挑軟的捏,因爲硬的擱手,以己之弱攻彼之長,是要挨打的。
但燕北足夠明智嗎?
他當然夠明智!
自軍都山一役後,燕北便一直寄望于狠狠攻打鮮卑,并非是敲打他們,而是徹底除掉這樣的禍患。這樣的事在燕北身上發生已經不是一兩次了,無論早先的高句麗還是後來的南匈奴,都體現出燕北的睚眦必報,從小到大他都是個有仇必報的人,隻不過他的仇恨可以經年累月,并不急于一時。
過去不和鮮卑在塞外作戰是因爲他還不夠強大,他所需要面對的敵人還很多,他騰不出手。盡管于燕北看來他實在對塞内諸侯紛争難以提起多少興趣,比起和諸侯交戰,他更喜歡遠征塞外……如果不是天下尚未平定,他早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性了。
人在成長之中難以避免的便是受他人影響,燕北也不例外,影響他的人除了公孫瓒與劉虞,還有幽州本身的風物。
于外族而言他就是天敵,這個遼東蠻子入主中原,意味着外夷的好日子到頭了!
“轲比能,老子早想揍你個王八蛋了!”燕北将琉璃盞置于案幾,起身掃視空無一人的大殿,嘿嘿笑着伸了個懶腰,口中振振有詞,“今年秋你毀我城郭傷我百姓,明年春我燒你部落滅你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