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整整兩個時辰,涼州軍沒有絲毫蹤迹,仿佛前番耀武揚威的涼州軍都跑了一般。可曹操卻知道,馬超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一定就在不遠的地方像一條毒蛇般盯着他們的軍陣,等待他們松懈下來,再狠狠地張開滿口的毒牙撕咬而上。
待到下午,過了最熱的時候,曹軍部下的軍卒即使萁坐在地,也難耐這種枯燥的等待。就算心底裏知道他們仍舊陷于危險之中,兩個時辰站立、兩個時辰枯坐下來,也将士氣散得幹幹淨淨。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體力同樣有限,不少人在軍陣中交頭接耳,甚至有的軍卒坐在地上眯着眼睛打起盹兒來……還别說,暖暖的日光照在眼皮上一片溫紅,真是舒服極了!
曹操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偏偏他不能去制止士卒這種休息。即使是他自己也陷入可怕的鬥争當中,曹操的理智告訴自己,現在他最應該做的是撤軍,趁涼州軍一時半會還未逼近己方十裏距離時提前撤軍,哪怕以軍隊士氣再降爲代價,至少可以保全軍隊。
可眼下他已是騎虎難下之态,撤軍容易,撤軍之後帶來的士氣低落,下一次再發兵出城軍卒便無法保持旺盛的士氣與決死的心态。
況且事到如今,曹操心裏還有一種十分可怕的心态:萬一下一刻,涼州軍卷土而來呢?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時間便就在這種‘等一下,再等一下’中溜走,讓曹操不斷錯過最好的撤軍時機。
每時每刻,都是曹軍當下撤軍的最好時機。
就在曹操終于按捺不住打算撤軍時,遠處山坡上蓦地出現十幾個小黑影,馳馬扛旗來回馳走,盡管曹操看不清那些旗子上的字迹,但隻是單單一眼,便令他渾身寒毛炸起,“涼州人!”
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裏,除了涼州人還能有誰!
龐大的軍陣被遠處山坡上幾個模糊的黑影驚出巨大的騷亂,曹軍士卒七扭八歪地站好,有睡着了被吓醒猛然間大喊大叫的、有受到驚吓陣勢中看不見前方以爲涼州軍攻至近前的、同樣也少不了因爲坐了太久腿麻摔倒在地的,一片狼藉。
曹操的臉色很難看,在這其中麾下軍卒不堪的表現僅僅占了一小部分,更大部分是他看不出涼州軍究竟想做什麽。出現騎兵的那個山坡大約在十裏之外,以涼州騎兵的速度不過片刻就能抵達,涼州騎兵最應該選擇的戰法就是在剛剛曹軍騷亂時趁此機會大舉襲擊,以引發更大的騷亂。
但涼州兵卻沒什麽動作,甚至連那幾個黑影都跑得消失無蹤。
涼州軍想做什麽?
所幸,曹軍的斥候并未讓曹操等上太久,不多時便有數騎自四面八方跑回陣勢,各個帶傷顯然他們曾遭遇慘烈的戰鬥,一名斥候穿過重重陣勢拜倒在曹操車前,道:“将軍,東面有大批燕軍,不是涼州軍,數千燕軍騎兵打着馬字旗号結陣,相距十五裏。”
燕軍?這裏怎麽會出現燕軍?
還不等曹操反應過來,北面的斥候同樣回還,抱拳道:“将軍,北面有涼州步騎數千,相距十數裏,正在結陣。”
“南面,将軍,南面也有,涼州步騎數千,相距十數裏,已結好陣勢朝我們奔來!”
曹操愕然地瞪大眼睛,這些涼州軍在想什麽?哪怕三面兵馬算在一起也不過才看看萬衆,還是留有估計,難道真要對自己采取合圍之勢?
就這麽點人,能圍住誰啊!
三個數千之衆的軍陣,想要圍住一萬五千的龐大軍勢,便意味着不論哪個方向他們的兵馬都需連成一片,與他們相同的寬度,而在同樣的戰場寬度上,涼州軍的陣勢便要薄弱許多,又拿什麽來和曹軍硬碰硬地戰鬥?
輕輕一捅,陣形便會被打個對穿!
敵軍将領總不至于連這些都不知道吧?
“傳令中軍,準備好支援前軍,告知後軍,一旦兩翼陣形有變,便讓他們加入到兩翼的軍勢中,務必防禦住涼州騎兵的沖擊!”
随着曹操下令,曹軍陣勢中各部将領皆收到曹操的命令,準備嚴防死守。雖然戰争進行十餘年,騎兵在戰場上的意義越發重大,各路諸侯騎兵普遍裝備當胸、面甲以增加騎兵的沖擊力,但在真正硬憾的軍陣中,騎兵陣形仍舊不能占據絕對優勢,隻要結陣的步卒能夠抵抗住騎兵的初次沖擊,并留住騎兵不讓他們發揮強大的運動能力,接下來的短兵相接便必然轉入一面倒的狀态。
因爲騎兵的陣勢普遍要比步兵松散太多,兩個騎兵的馬距足夠由一伍步卒共同防備,就算撞傷兩個、殺傷兩個,一樣還會留下一個步卒去結果掉他們的性命。
同一時刻山坡那邊的馬超也收到斥候的回報,告知曹軍已布好陣勢,三面都足夠厚實的陣線,以應對他們三面騎兵突出的進攻。
馬超對此非常滿意,對傳令騎手道:“既然如此,後面的事情就交由諸部首領了,阿鐵,你帶人馬留在這裏,傳令左翼騎兵做出進攻敵軍的架勢來吸引曹軍注意,半個時辰後,不論局勢如何,你率車兵沖向敵軍前陣!随後率領本部自右翼後方繞過戰場加入我的軍隊!”
馬鐵當即領命,馬超随之揚矛高呼,兩千餘衆的馬氏親軍騎兵聞聲而動,随馬超向右翼奔馳而去。
而留在中軍的,是以馬鐵爲首的六百馬氏騎兵、各部抽調來的千餘步騎。在馬鐵身後,是四百架驢拉戰車,不安地打着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