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讓絕望的獸瘋狂。
袁紹太警覺,警覺令他在安全中感到不安,陳登表現得太決絕了,決絕到就好似做好準備要與進攻廣陵的燕軍同歸于盡……這不對,不對。
怎麽會有人傻到想要與燕氏同歸于盡?
陳登應當害怕,應當畏懼,然後逃跑才對……袁紹想啊,陳登要逃跑了,我不能讓他們跑,他們跑了我怎麽辦?就算要跑,也不能帶兵跑。
究竟是誰怕了呢?
當權者自然不願手下叛離,所以往往在叛變後将對手殺個幹淨,但這種選擇也并非絕對。諸如各個皇帝殺人都是因爲你叛變,所以朕要殺你;但高皇帝殺功臣,就是不殺已叛殺将叛,你總會叛變的,所以得殺你。
磨砺霍霍的刀光閃爍在陳氏宅邸,自渤海一路退卻至廣陵的散兵遊勇操持着刀劍嚴謹遵照他們将軍的号令,将宅邸中老弱婦孺都殺個幹淨。瘋狂的武士瞪着猩紅的眼提染血刀邁出門檻,傳出消息在風中飄散。
“陳應不在!”
廣陵官寺,尚不知發生何時的郡縣佐吏瘋了般堵住門扉,前一刻他們還爲難以抵擋的戰事驚恐不已,下一刻火把便自院外丢了進來,接着弓弩手攀援院牆勁射而來,寺門破,血光沖天。
“陳登……陳登不在!”
這個消息就糟糕多了,陳登是廣陵太守,此時此刻他卻不在官寺之中,他會在哪?
袁氏的兵馬像瘋狗般圍着城池四處兜轉,既已圖窮匕見,哪裏還敢再放虎歸山,自是一不做二不休殺個幹淨。
陳登在軍營。
廣陵城西南角,有一座郡國兵營,屯紮着兩千四百郡國兵。原本在城外還有一營一百八百兵,不過陳登爲了防備燕氏突然強渡馬濑溝,被派往北方守備要道,因而郡中能被廣陵太守驅策的僅有這兩千四百兵。
實際上就算是陳登自己也并不知曉此時此刻究竟還能不能驅策的動這支兵馬……比起廣陵太守,袁紹仍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能給郡都尉更多。
廣陵都尉也是個名人,叫薛州。過去,他是海外孤島上的賊寇首領,部下有民萬餘戶,聲勢浩大。卻在陳登掌廣陵之政時前來投靠,束手領命,甘願爲陳登所用,現在是廣陵的都尉,部下兩千四百餘人大多爲過去的海賊。
當下的情況對陳登而言可是生死之大事,斷不可随意妄爲,按理說這種情況下人很難将自己的性命交由一幹匪寇手中,可陳登卻在潛行許久後出現在軍營轅門之下,大搖大擺地走進營地。
他想的很容易也很直白,當下袁氏既要殺他,那城防四門必然已經閉鎖。出城,是不必想了,唯一的生路便在這座軍營當中,如若還能活,那便活了;倘若不能,便可立死。
營寨中軍卒顯然是收到了什麽消息,見到陳登帶着弟弟孤身至此非常驚訝,各個刀矛林立滿是防備,但到底陳登積威已久,紛紛讓出一條通路,直至薛州的軍帳之前。隻是陳登還未說什麽,薛州倒先急了!
“陳元龍,薛某投奔以來一向對你恭敬非常,是敬佩你的爲人。”薛州頂盔掼甲地站起身來,這面目滄桑飽經海風日曬的海賊頭目不怒尚且自威,何況當下大怒,看上去分外駭人,道:“你來得正好,交接的都尉被薛某殺了,你要說個痛快,爲何解薛某官職!”
袁紹的人根本沒拿薛州當回事,隻當是個沒多少見識的都尉,僅僅派了十幾個人帶着官印便要入營将薛州解職拿辦,哪裏知曉薛州才根本不管那麽多,部下軍卒對薛州又都歸心非常,直接将那軍校五花大綁着處死在營中。就在陳登前來之前,他們還聚在薛州的營寨中思慮着何去何從,拿出想法也就在片刻之間。
就在這節骨眼上,陳登突然到訪,卻是薛州等人所萬萬想不到的。
“薛都尉,來人并非陳某派遣,是袁公。”陳登坦陳地搖頭,接着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陳應在一旁道:“薛都尉,袁氏殺我家人,如今我兄弟所能依靠的隻有都尉了!”
竟然……是袁紹?
“昏聩無能之輩,竟敢做出此等惡事!”薛州當即大怒,道:“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反袁投燕,燕氏之兵即兵臨城下,我等俱出城内,袁氏何來半點生路!府君勿憂,血仇薛某爲你報了!”
作爲廣陵郡高級将領,薛州很清楚袁氏的兵力部署,盡管如今防線全部收縮,城中尚且有袁氏的幾千人馬,但薛州部下軍械充足,根本不怕袁氏。
“薛都尉不可意氣用事,袁氏封鎖城中四門,我等内外交困,自守已是艱難,何來反擊之能?”
城内袁氏有幾千人馬,要遠強于薛州部下兵力,盡管薛州的舊部大多都住在城外,但袁氏将四門緊鎖,哪裏還有出去的可能。
“過去城中小兒剛入城時受不得圈禁之苦,便挖了幾條地道,偷着出城私會婦人,薛某雖知曉此事,卻也不曾禁絕。”過去的混賬事在此時卻能救得性命。薛州笑道:“城外尚有薛某舊部,稍後便派人偷出城池傳出信号,倒是且讓他們假做府君名号向南逃去,袁氏一時半會不會強攻營地,當以懷柔之法勸說……偷遣兩隊人馬一支北上尋燕氏步軍、一支東出行船至鹽渎尋燕氏水軍。”
距離并不遙遠,一日之間便能将口信送到,隻要外有援軍,袁氏便是籠中之鳥不得飛出了。薛州根本就不擔心袁氏會發兵強攻他的營寨。即便他殺了袁氏派來的将領……袁氏沒有多少兵了,城外陳布不過萬餘大軍,城内則更少不過數千之衆,如若他敢強攻,别的不說袁氏的兵馬至少要再減去兩千。
隻要薛州稍稍勢弱,袁氏便當能爲他所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