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出身草莽,販草席的和走私商賈誰比誰高貴啊!但這隻是姜晉的想法,他并不自卑,恰恰相反他還很自信。張角死了快二十年,那塊洗的發白的黃巾姜晉還留在身上。在别人對黃巾餘黨避之不及絕口不提時,他揣着那塊黃巾跟着燕北走四方;在時代發生變化,沒有再記得當年那場聲勢浩大波及天下的叛亂時,他揣着那塊黃巾跟着燕北平天下……他這樣的人太難被世俗眼光所限制,亦不會因旁人言語感到受傷。
但并非每個人都這樣,張飛在不知會劉備的情況下帶兵義無反顧地投身荊州抵抗燕氏的戰争的中,最大原因就是他認爲姜晉一封書信侵犯了他兄長劉備的榮譽。而侵犯劉備的,同時也就是侵犯他張飛的,所以不惜一戰。
張飛才是打心底裏瞧不起劉備曾織席販履的那個人,姜晉不是。
兩個自信的諸侯來往幾封書信,做一些旁人并不能理解的事情,大多結果都是無傷大雅的一笑而過,諸如曹操爲提升自家軍卒士氣給燕北寫篇賦誇誇自己,燕北也給他送去五經博士的官印以此擡舉自己,即使是在敵對的戰争中,這種事也會被人當作雅事轶事稱頌,這是他們的默契。
姜晉與劉備有沒有默契不好說,至少若書信送到劉備手裏,以劉備的氣量沒準還真給姜晉織一副席子。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若,張飛顯然和姜晉沒那點默契,沒有草席,這個涿郡同鄉提領着幾千鏖戰四方的精兵一路從南郡奔殺到沔水南岸,等着姜晉渡河要狠狠收拾他一頓。
這幾日可是累壞趙國的傳信騎手,有往幽州跑的、有往司州跑的,這不,眼下去司州的剛回來,便又要帶着印信去荊州了。燕北一聽說姜晉的事,便下令擇高覽爲趙國荊州都督,總領荊州戰事,以張颌爲漢度遼将軍與張繡同受高覽節制,責令姜晉盡快返回趙都任趙國将軍。
人比人是要氣死的,外将争破頭也就才把漢雜号将軍位改爲趙國偏将,姜晉倒好,轉眼就成了趙國第一個将軍。
其實燕北問沮授張繡能不能領軍,得到的答案是必然不能領軍。這并非是因爲張繡不夠忠誠或是能力問題,而是如果燕北要将姜晉調離荊州,其下的那些舊将必然不喜新任度遼将軍……這種時候若是燕氏老将領軍還好,貿然換上張繡這麽一個外将,人心尚且不齊,又要如何作戰?
能領軍的隻有高覽。
平心而論也該着高覽獨領一方了,沮授這是爲高覽叫屈呢。一直以來,燕氏對外作戰的大将喜用外将,以重用來籠絡人心,給他們立功、赴死的機會,而高覽則始終是鎮守其後督軍般的角色,燕北打彌加,高覽鎮守遼東;打并州,高覽鎮守冀州;打兖州青州,高覽鎮守河北。雖然是清閑了,可讓一重将大将守着黃河北岸種了五六年的地,這難道不是明珠暗投嗎?
趙王宮的宴席上,處理完荊州之事的燕北心情大好,雖然姜晉惹上了劉備部下的張飛,但這事短時間也不是他能解決的,隻要姜晉能好好回來冀州,不要說惹上張飛,就是惹了劉備又如何?
天下諸侯哪個燕北沒揍過,多個劉備,沒什麽大不了的。
偏殿不設殿門,陽光斜斜地打進來照的亮堂,牆壁裏夾着深井中窖藏冰,殿内對流風吹過解去夏日暑意。今日宮内新宰了羊,架在外面烤着,從人将切好的肉片放于青銅食盆中端入殿中,每張案幾旁都架設小炭爐,自有宮人再稍加炙烤,端上案幾。
殿中偏側有樂者鼓樂笙歌,唱着前代雅樂,殿中的西域舞者方才退去,轉瞬又有羅衫仕女踏歌而舞。
“公與,現在可能說了吧,田策。”燕北夾起一塊肉片,在面前案上佐料盤中蘸了蘸,冀州的梅子與青州的魚蝦搗碎成醬,配上炙成金黃的羊肉味道正好,既無膻腥又可解膩,再加上冰鎮了的桃酒,實乃夏日良品。燕北滿足地吞下肉片,早有宮女奉上帛巾擦拭嘴角,點點案幾道:“你胸有成竹,且說來聽聽。”
沮授就坐在殿下首座,溫言擦拭嘴角道:“田策是沒有問題的,有問題的是鄉野大族、是王權下不得縣。臣在司州時曾遍走各地。凡潼關以東,故黑山、白波移民居多的郡縣,雖治安混亂,州郡的法令卻能很好的實施;而潼關以西,各地鄉裏則大有不同,近乎一鄉一豪強、一裏一大族,百姓依賴宗族、宗族憑仗百姓,便能與縣府對抗,甚至有些地方就算是鄉人犯法,縣吏都不敢去捉拿,往往要傳信鄉中三老商議。盡管三老也怕縣府,最終往往将作奸犯科者送至縣中,卻平添許多周折。”
燕北聽着就笑了,道:“你說的沒錯,潼關以東多移民而無宗族,過去他們又都是軍卒,自然好管理;但燕某也不可能将天下所有男丁皆收爲武士,那不隻剩耕戰了?百姓要的不是這些,人們從軍打仗,是爲了家人不必遭逢兵禍;各路諸侯起兵,誰又爲的不是平定天下……操兵一縣之地,想的是榮華富貴;可若兵馬上萬,爲的就不是這些啦。現在打仗是爲了以後不打仗,爲止戰而戰。”
“大王有此想法自是極好,既然弊病是王權不下縣,那大王就要讓它下!”沮授拱手話鋒一轉,問道:“卻不知大王能給臣多少時間,多少人手?”
燕北楞了一下,沮授顯然很有把握,于是思慮了一下說道:“田元皓建議孤開修王陵,近幾年來征募民夫算能暫止亂象,既然他用三萬人燕某都不奇怪,沮君若能長久結果這一弊病,便是五萬又何妨?五年之内,五萬人,如何?”
“不夠,臣需八萬。”沮授緩緩點頭,随即說道:“臣要太學八萬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