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百姓構成稍微狂野了一點。
過去司州人口三百餘萬,但往來二十餘年戰火紛紛,百姓或遭兵禍或遇天災,死的死走的走,至沮授初領司州在籍丁口不過七十餘萬,僅餘兩成而已。更慘烈的是,這已經是二十年後,若将二十年前的那三百餘萬人拎出來看看,不要說十不存一,隻怕百不存一都是多的。
整整一代人沒了。
後來爲充實司州,爲燕氏創造對涼、并、益、荊、兖五州的緩沖與牽制,大舉移民。白波來了、黑山來了、匈奴奴隸來了,這才勉強将司州人口拉到一百五十萬左右,再加上近年荊、益陷入戰亂,百姓又主動北遷,去歲司州的點校民籍,才有百姓不到二百萬。
百姓多了肯定是好事,但這也帶來巨大隐患。司州生民兩百萬,其中有十數萬奴隸在礦山、林地經過最早的累死病死之後活了下來,有些壯丁得了過去袍澤救濟、有些婦人嫁與男丁爲妻,他們大片生活在鞏縣、荥陽一帶,帶來必不可少的人心散亂,鄉野不甯。
還有四十餘萬百姓來自白波谷與黑山,他們也都分布在潼關以東……過去八關之内多爲貴人,現在呢?住的都是這個賊、那個賊。這也是梁習功勳的來源,在河南尹的地界上,雖然有天下最肥沃的土地,卻也有天下最難約束的百姓,他們一言不合殺人越貨,閑來無事掘墳盜墓,哪個安心耕上兩年的田地不曾作奸犯科都能讓縣尊親自去郡中舉賢良方正了!
在這個位置上,想要安心過上半年一年已實屬不易,何況如梁習這般治理良好的呢?
不論将來哪個司隸校尉、哪個河南尹上任,都必須重視這一塊,否則司州的賦稅便不得安甯。但是往大了說,河南尹卻又對燕氏的統治非但毫無威脅,反倒極其有利。别看他們過去不是白波賊就是黑山賊,不過那些意義已不過是姜晉懷裏揣着的黃巾、燕北宮裏擺着的祭壇……想想就算了。
誰想讓他們過回那種生活,他們一準拔刀。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過去他們是什麽日子?黑山裏白波谷裏讨生活,十個人能活五個就不錯;現在呢?司州有田,雖然不多,卻都是畝産三石四石的良田沃土,眼看着司州就要成爲燕氏腹地,他們的子孫都不必再爲了貴族、首領的征戰而送命,不必東西流竄,隻需要守着田地過日子。
小打小鬧作奸犯科,有。可真要說反叛,一個都沒有。
探馬往來三日至薊縣,又五日至遼東,從消息自趙王宮發出到司馬朗卸任遼東太守出幽州南下入冀州,往來不過二十日整。現在不是燕北主政幽州的時候啦,從遼東郡的哨騎想走到薊縣都要半個月,征讨冀州黑山千裏路燕北帶兵在幽州整整走了一個多月。
十幾年過去了,幽州從西到東修出一條寬闊的大道,一路上百個亭舍常備馬匹供傳令換馬換人,從薊縣到襄平騎手沿途換馬最快兩日就能抵達。
這些年,幽州就沒閑着,因地緣讓這裏實在太過太平,又攤上燕東這麽個拼命想證明自己的州牧,州中除了耕田就是修渠修橋修路。沒辦法,燕東也很希望能有幾場仗讓他增添些威望……作爲趙王的兄弟,燕東壓力一直都太大了,無時無刻不想着讓自己名能副實,可就是沒有敵人。
幽州哪裏會有敵人呢?塞外的鮮卑人由歸附的鮮卑人攔着,更别說塞内還有烏桓人,盡管中原的戰争讓燕北調走近半烏桓武士,但剩下的仍舊可堪一戰。何況幽州最精銳的力量始終不是歸附鮮卑與内附烏桓,是鄉勇。
遍觀天下,幽州鄉勇最多。如今天下諸州諸郡,都有以民夫組鄉勇以備戰事的習慣,但其他地方鄉勇比起郡國兵來顯然不值一曬,但幽州不同,他們都是武士的後代。作爲趙王起家的根基,幽州稱得上全民皆兵,所有百姓中可能有些三代人都不曾爲趙王效力的,但若将幽州四萬鄉勇拉出來,轉眼就是一支骁勇善戰的軍隊,還是自帶幹糧兵甲的那種,保不齊還能組上三營檀弓手五營強弩手。
轉眼就又是烈日炎炎的八月,司馬朗一路疾行,進入中山境内中暑了,歇了兩日才繼續向邯鄲行進,到邯鄲拜見過燕北,接着再走太行山南道沿大河北岸向西走不多遠便出了魏郡,進入司州河内。司馬朗從冀州一走,燕北便就剩下數着日子等沮授來了。
轉眼又過十餘日,便有信使來報,沮授進趙國境了。
這個趙國,指的是趙郡。
沮授是燕北任命出去并返回的第一個封疆大吏,燕北親自策馬率隊出宮十裏迎接……第一個任命出去的是荀悅,但他卻沒回來。
沮授自然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隔着老遠見到燕北跨于坐騎上等在道旁,當即帶梁習躍下車駕,至燕北面前躬身下擺:“大王萬金之軀臣如何使得出宮來迎,實在罪過!”
君臣相互尊敬嘛!
燕北撇撇嘴笑着将沮授拉起來,“哎呀,孤迎的并非是你沮公與,是你胸中的韬略啊!這便是你舉薦的梁子虞,好極了,孤早就聽說過你的功績,河南尹那個地方能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條,着實不易。上馬治軍下馬治民,就是孤也趕不上你啊!”
不等沮授與梁習回話,燕北便拉着二人手臂轉頭向官道上走去,愉悅道:“你們别跟着,都騎馬去宮裏,讓宮人将準備好的酒菜備上。舟車勞頓,本該讓你們歇息,可孤等你們太久了!酒先不急着飲,你二人從司州過來,荊州的戰事如何,阿晉在那邊可有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