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複道與趙苑相連,一路都不用拐彎就能直接行至殿前。燕北似乎有偷偷看兒子的癖好,隔着宮門大老遠便命從人下馬等在宮外,自己則與甄堯慢慢走到宮外将坐騎交與從人,慢悠悠地走進宮門。
不過就算他再處心積慮也撲了空,燕桓不在殿外。趙王世子自然有不少人侍奉,轉眼便有宮女行禮後告知道:“回大王,世子殿下與次王子在北宮練劍,尚未回宮。”
“你啊,就是多嘴,咱們直接去北宮找田豐不就見到了,現在可好,還要再跑一趟。得了,上馬吧。”燕北拍拍手,抱怨道:“哪個琢磨出這歪主意,父子别居妻妾相離,過去在遼東燕氏邬時咱們住的多舒服!”
燕桓與燕熹住在東宮,因爲東宮是甄姜的宮殿。而西宮則是燕北其他幾個王妃的宮殿,不過有趣的是東西二宮離得可遠,西宮在趙苑呢。至于南北二宮則屬于燕北的寝宮與處理政務的地方,田豐作爲冀州長吏,邯鄲城與北宮外都有他的官寺,邯鄲城易于治政、北宮外易于向燕北報信。
故此,燕桓與燕熹可以在東宮練習劍術練習射藝,也能在東宮溫習經義詩賦,卻不能在東宮學習,隻能前往南北兩宮或趙王宮内的學館。因爲東宮之中除了他們兩個,連報曉的雄雞都沒有,宮女健婦恨不得将地縫裏亂爬的公螞蟻都捏死,别說男人了。
不過走近北宮卻令燕北與甄堯對視一眼皆感到驚奇,如今燕桓與燕熹一個七歲一個五歲,都已經到了學騎馬射箭的年紀,他們兩個提着木劍與燕氏豢養的武士遺孤捉單對打并不令人意外,意外的是北宮今日的客人可不少,比方說兩個本不應當出現在趙地的人……馬超與趙雲。
而且,馬超這個燕北心目中諸将頭号‘危險人物’居然在指導燕桓練劍?
燕北腦子裏有點亂。随他與甄堯一同出現在北宮,諸将與宮人自然皆拜倒行禮,就連從未親口稱燕北爲大王、主君的馬超也從衆地拜下去,随後擡起頭順理成章地叫出口來,道:“大王,馬某要聽調前往徐州,子龍亦要回還涼州,特來向閣下道别。”
燕北這才恍然大悟,他倆這是要走了。這場常山趙氏與扶風馬氏的聯姻皆大歡喜,對很多人來說儀式意義大于實際意義,馬氏雖未能如願得到涼州牧的官位,但燕氏應允的并州牧馬騰早已上任,馬超也得到先祖的官号,轉眼便成爲天下顯貴。伏波将軍并非什麽高官,麹義張遼張繡姜晉田豫都是這等雜号官位,但這個官職對馬氏的意義卻格外重要。
伏波将軍給馬超而非給予馬騰,更是深得馬氏之心。馬騰已可以自稱老夫,在關中都被稱作寬厚長者,并州牧的位子幾乎是他官位的終點,即便将來天下有變,也無非是入朝加九卿罷了。但馬超不一樣,他還如此年輕,身兼勇力并運韬略,燕北一封書信将他拔高到他這一支族人最高的官位上,其意義如何自不必說。
旁人的終點,也不過僅僅是馬超的起點罷了。
何況涼州根本沒有州牧,自最後一任州牧韋康死在任上,新調過去的趙相應劭也不過接任涼州刺史罷了,真正的實權則掌握在征西将軍趙雲手中,而趙雲……現在是半個馬氏。
隻要馬超不起逆心,當今天下燕氏盡享北方,而北方,則又要分作東燕西馬共掌權柄,這是何等的威望?
某些時候燕北還在心裏極爲陰暗地希望馬超盡快帶兵離開冀州渡過黃河。隻要他南渡黃河,馬氏便被攥進他的手掌心中,不論如何都再也翻不起風浪了。即便是馬超,西北縱橫的狼進了東面,也沒有翻江倒海的能耐!
燕氏對關西沒太多能耐,僅憑威勢而已,否則依照燕北的性格也不會好聲好氣地問宋建那種小諸侯想不想做宋氏侯。可是在關東?滿地插着都是他燕氏的刀!
“世子身骨舒展,是練劍的好手,馬某有劍術出手法,東行之路逶迤,旬月之間便派騎手傳送國都,請世子研習。”馬超笑呵呵地接着說道:“隻是馬某劍術善行戰陣,世子卻用不到,倒不如尋精于技擊之劍士爲世子教導。過去四方之法各異,唯京師爲善,大王可遣人于河南搜羅,必有所獲。”
馬超這是示好,即便燕北不在意什麽河南劍士,也笑着點頭應下,叮囑馬超幾句東行路遙西兵易不服水土之類的話,接着邊聽趙雲上前拱手道:“大王,臣此次西歸,感家鄉路遙,恐族中無人照料。故欲請大王将雲籍遷至邯鄲,由官吏多加照看……所慮不周,還望大王應允。”
“哈哈,子龍你這剛做上将軍便要往燕某這放質子。怎麽,還擔憂燕某不信任你嗎?”燕北灑然而笑,随後道:“若孤不信,便不會任你爲征西将軍了!此去涼州,與西國邊事,孤全權托付于你,你要好生應對。南方用兵之際,國中實在無暇西顧,那個貴霜,最好相安無事。”
“大王放心,臣必爲大王擋住西邊安甯!”
“不不不,孤教你去涼州可不是爲了擋住外敵的。國中當下很難,但再難都不會比早年遼東時還難的了,自燕某立身于北,東夷北虜哪個都沒讨到好處。”燕北說着指向趙雲,“你去西州,孤除了三千頭驢子和三千頭驢車之外沒什麽能給你的,但你要讓他們知道,征西将軍是做什麽的。貴霜陳兵邊境燕某管不到,那些西戎但凡敢将一個卒子踩在我涼州土地上,你就去拆了他們的城郭、掠奪他們的土地、奴役他們的百姓,讓他舉國上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