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引誘敵軍強攻城池,才能讓蘇飛盡可能消耗敵軍力量,當敵軍在強攻中吃盡苦頭,進入漫長的圍困之後,州府援軍抵達,敵軍才能退走。
一直圍下去,甘甯等人無法持續像今夜這般鼓舞士氣,不出三五日便會成爲疲憊之師,到時候連作戰都打不起精神,還談什麽守城?
甘甯銜着環刀自城中連護城河下的暗河冒出頭來,拖着沉重衣衫爬上岸邊,環刀丢到一旁,指着河下對早已等待在此的軍卒高聲道:“沒有追兵,放下懸門……下河把兵器甲胄拾上來。”
暗河沿着城牆,不過是在城下有勉強通人的缺口,戰時以鐵鎖懸門閉鎖。甘甯心有餘悸地看着懸門沉入水中,沖陣之後懸着的心也緩緩沉靜下來。敢死之士十步存一,盡管殺了敵軍不少人,己方卻僅回還蔡陽十餘人,城外還有十餘騎,駕着他們的坐騎一人引三馬向東南兜圈子,以引開敵軍大部騎兵的追擊。
原本定下的計劃是在突擊敵營後繞至大道傷馬,他們依靠林間樹木趕在日出前走水路泅渡滲入圍城,怎料臨到棄馬的當口上卻有十餘人心疼坐騎,甘願引馬馳走,無奈甘甯隻能返身回城。不過他倒不擔心那些騎兵的性命,隻要涼州兵追不上他們,到沔水自能逃出生天。
倒是這座城池,日出之後還不知道要死去多少性命。
城外的戰鼓聲響起,甘甯登上城頭,快速穿梭于城頭發号施令的蘇飛見到甘甯上前眼中露出驚喜,邊走邊問道:“做得很好,你惹怒他們了。部下還剩多少,讓他們去休息,城上的部衆做下完全準備,你鼓舞了衰落的士氣。”
“還剩不過雙十。”甘甯長出口氣面露不忍,道:“有十餘騎舍不得戰馬,引敵軍大部向南走了。”
蘇飛看了甘甯一眼,卻沒出言安慰,隻是拍拍他的肩膀,避開自城下搬運箭矢器械的軍卒,對甘甯道:“此戰得勝再替他們難過也不遲,此戰有許多軍卒都将長眠于此,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不過在死之前,我需要你在城上迎擊敵軍,幫蘇某守住東城。”
甘甯抱拳應道:“諾!”
“城南的水門,我依照你的意思随時派人把守,能夠通向沔水。不過就算出城也會遇到敵軍伏擊,如果有需要,還要你重開敵軍。”蘇飛又拍了甘甯兩下,眯着眼睛望向東面泛起魚肚的白光,道:“快要日出,去東城吧,要不了多久敵軍就會發動襲擊,城北不安全。”
城北當然不安全,這裏直面姜晉大部正面進攻,伴着日光灑向大地,五架石砲近乎同時向城頭抛來巨石,曳着尖戾的恐怖聲響砸在城上,挨着就傷、碰到即死。巨大的煙塵即刻将蘇飛掀翻在地。同一時刻,兩顆百餘斤重的巨大石塊從他身前身後飛來,一塊擊碎三塊女牆,從城牆上碾碎數名軍卒随後從另一邊跌下甕城;另一塊則直直地砸在城門樓轟塌一角……蘇飛心有餘悸地看着坍塌的城門樓,甘甯救了他的命。
如果不是甘甯恰好上來與他說了幾句話,現在他已經進入城門樓,接着被飛來巨石碾碎腦袋!
“散開,從城門樓散開!”
燕軍就是朝着城門樓打的,實際上如果不是投石炮的精準度受限于炮身結構倉促趕工易于拼裝與石彈的形狀不規則而無法瞄準的話,方才五塊巨石應當直接将城門樓轟塌才對。
“不要再瞄城門樓了,朝城門樓四州左近砸,砸!”
姜晉在城下百五十步的陣前對前方石砲隊高聲下令,五顆石彈僅僅命中一顆令他感到不快,因而下令的語調也變得激烈,“快快快!敵軍将領應該在城門樓,方才命中使其驚恐震怖,現在應當向城門樓左右逃命,砸過去!”
攻城中取勝最便捷的方式永遠隻有一個,那便是擊殺敵軍領軍将領,無人帶着守城,那麽一座城池哪怕有十萬大軍,也會在頃刻間潰散。人與人的關系有時很簡單有時又很複雜,哪怕是擁有愚蠢将領的軍隊,也要比沒有将領的軍隊難對付多。将領未必需要太大的能力,但擁有将領便可以将這支軍隊的力量使到一處,反之亦然。
沒有将領的軍隊互不同屬,沒了校尉幾個軍侯便會亂掉、沒了将軍幾個校尉便會亂掉。接着便會陷入内耗,直至其中諸人用各種手段比拼出最強者,作爲新的領軍者,至此這支軍隊才擁有足夠的戰鬥力。
天下也是這樣,劉宏死後天下大亂,諸多外族投身各路諸侯,這是因爲人心散了。
内耗是件壞事,但内耗決定了最終勝出的将領一定是實力強大并勝過從前的。
石砲終究還是太少了,區區五架并不能令所有守軍感到畏懼,不過片刻慌亂,便有守軍在城上将箭矢投射下來,盡管距離很遠射到這裏甚至連穿透皮甲的勁力都沒了,但城内荊州兵龐大的數量發出箭雨齊射仍舊令人心驚膽戰。鋪天蓋地的箭矢落在陣前,姜晉嘶吼着下令石砲再度轟擊。
幾隊步卒扛着大盾爲那些操控石砲的步卒掩護,接着賈诩派出工卒在陣前壘砌土方,以彌補城池高度爲己方射手帶來的壓力。陣前,兩個校尉部的弓弩手已站至陣前,向城頭發箭還擊。
五顆巨石再度飛過城頭,兩顆巨石砸破女牆、兩顆越過城牆轟擊在甕城中内城牆上,巨大震動使之上軍卒都感到立足不穩。真正造成巨大傷害的是最後一顆飛石,自城上砸出大坑直接将三名聚在一起的步卒碾成肉末血灘。
飛石震懾着敵軍弓手,給己方工匠湊夠了時間,不多時五座巨大的土方便在城下壘好,足足比城牆還高上幾尺,接着弓弩手登上土方向城上守軍對射,這才拉開這場攻城戰的序幕。
有弓弩手壓制敵軍弓手,姜晉抽出環刀高聲喝道:“沖啊,攻下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