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交給文聘的使命是鎮守鄧縣,戰略目的是與蔡陽的蘇飛互爲犄角,以隔沔水拱衛身後之襄陽,以待蔡、張等人引軍向北布置防線,爲反攻南陽奠定基本。但文聘并不放心蔡陽的蘇飛,兩地相距不過百裏,如今敵軍以兵進至此,蔡陽卻無絲毫音訊。
這日東南忽然火光沖天,驚詫城上值夜軍卒,消息報到部下王威,連忙告知文聘。
文聘且登城夜觀,僅望去一眼便是大驚,王威道:“敵軍大部不在鄧縣,便是圍了蔡陽,如今他們攻城,我等豈能安坐城頭?”
“不可不救,蔡陽若陷于敵手,鄧縣亦不可保。”文聘搖頭,随後對部下問道:“城外西涼兵今夜于何處紮營?”
鄧縣城外一直有一支涼州騎兵遊曳于外,前兩日嚴防死守令城中斥候苦不堪言,直至昨日才稍有松懈,不過仍舊讓文聘不敢出兵探明蔡陽虛實。領這支西涼偏部的是張繡部下胡車兒,在屠各族中以勇力稱名,雖說也就是個副将,但此戰中到底領了兩千精騎,又得張繡将令封鎖要道切斷雙城聯系,倒是将涼州騎兵風馳電掣的本事用得正好。
雖然騎兵隻有兩千之數,但封鎖道路顯然已足夠,何況自敵軍大營馳援至此至多半日,誰都不敢冒險發大兵去攻擊這支涼州兵。
鄧縣同樣駿馬稀少,以步卒進攻騎兵隻能發大部出城,可能不能打過是一回事,敵軍跑了能不能追得上又是一回事了。
進攻胡車兒,對文聘而言得不償失。萬一敵軍大部騎兵馳援,到時候封鎖城門,派出去的兵逃不回來局勢更要遭殃。不過此時此刻的光景,倒是令文聘看到些許曙光。
“如今敵軍主力進攻蔡陽,便顧不上這支涼州兵,我欲帶步弩出城,伏殺他們。”文聘的副将說出涼州兵幾處歇息的營地,文聘沉聲道:“王校尉,且暫領城中兵事,待文某回還。如出城順利,我将突破封鎖派兵近觀蔡陽局面。”
所謂救蔡陽,文聘沒這能力,但如果能在今夜撲殺胡車兒部騎兵,于文聘而言便是一石二鳥。一來能探明敵軍局勢臨近蔡陽,二來也能釋放迷兵使敵軍大部疑惑,以爲鄧縣要向他們進攻,借此爲蔡陽奪得些許喘息之機。
還有一點,便是能搶下些駿馬。馬這東西,荊州有很多,但耐用可長馳的戰馬卻并不多,畢竟多山川的四戰之地,戰馬未必能在戰争中起到決定性作用,這也是一直以來荊州盛行船戰、步戰的原因。但是現在文聘需要一支騎兵來擾亂北方強大敵人的視線,他軍中兵馬衆多,總能尋得到善于控馬的騎士。好的戰馬,自然要從涼州人手裏得來!
時間,對他們這兩座城池而言,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鄧縣城門無聲洞開,遠遠看去就像黑暗中的獸微微張開巨口,文聘領三千步弩輕聲出城,不舉火把,各曲部将南陽兵或鄧縣本地的民夫派在前面,由他們引路無聲無息地行過護城河在城外分作三隊向不同方向行去。
爲了給他們指路,憂心忡忡的王威在城上堆起火台,将城頭照得明如白晝。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王威舉着火把看向早已分不清遠處究竟是樹林還是袍澤的黑影,無聲搖頭。
文聘的運氣有好有壞,至少經曆長達半個時辰摸索前行後,他所率一千步弩終于趕在天明之前尋找到涼州兵夜宿的營地,而胡車兒這些涼州兵又與蔡陽城外那些兵馬相似,并未搭建營寨。
隻不過……被派出去摸近觀察有夜視力的斥候小心翼翼地摸回來,對文聘小聲道:“文将軍,那些涼州兵,不少人都醒了,還有上百人跑到山上去了。”
涼州人半夜不睡覺爬到山上做什麽?他們在看,遠遠地看蔡陽城下的火光。
蔡陽那邊旺盛的火光在鄧縣都能勉強看見些許,更别說在這了。涼州人已經知道蔡陽攻城開始的消息了,這對文聘而言絕非喜事。
“将軍,進攻麽,軍士已準備好了!”
“不要管山上那些敵人,全力攻打營地,派百十人守住山下道口便可,以喊殺聲爲令,弓弩擊敵!”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文聘點頭後下達命令,對部下道:“殺!”
“殺啊!”
随文聘一聲令下,四處田壟間步弩隊齊聲發出怒吼,幾乎向摸黑般朝涼州兵歇息的營地攢射過去。扣動弩機的荊州兵自己都不知道命中的地方究竟有沒有敵人,大概位置也隻是袍澤在戰前大概指給他們看的,但他們很清楚一件事就是,他們看不清敵人,敵人便也看不清他們。
有心算無心,活下來的一定是自己。
箭矢如蝗,瓢潑般朝敵軍營地射去。涼州兵席地幕天,便一定有他們席地幕天的本錢,他們的駿馬都在旁邊,而身邊又堆着攜行辎重與保暖皮子,荊州兵縱然用弓弩伏擊,卻也無法對涼州兵造成太大傷害。不過六百餘弓弩亂射卻給敵軍帶來龐大壓力——他們根本想不到會有敵軍伏擊他們!
當下,涼州兵哭爹喊娘地被擊潰,有些人騎上馬便跑,有的則連坐騎都不要了亡命而逃,真正留在營地據守的不過兩三百人,緊跟着便被文聘率領步卒一個沖鋒殺得落荒而逃。
之所以戰力衰落,因爲曲将、屯将都被胡車兒叫到山上看蔡陽戰火了,等山下發出喊殺聲時已來不及下山,一面山道爲荊州兵百十人堵截,胡車兒剛帶人跑下去便被弓弩給予迎頭痛擊,丢下十幾具屍首他便朝另一邊奔走而逃。
他在這周圍留着三曲人馬,當下便要逃到另一邊集結兵馬對敵軍還擊,不過等待他的也隻是另外兩曲部被伏擊的消息。一夜之間胡車兒部下的涼州兵盡數潰敗,隻得狼狽地逃向蔡陽。
文聘暢快地大笑,涼州人既然喜歡看蔡陽,那便到蔡陽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