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如此,麹義的損兵折将也就相當好理解。不過這場仗田豫還着實怪罪錯了麹義,這場仗若是麹義單方面跋扈,還真打不起來。
如田豫對臧霸的猜測,那是個極有鄉野豪傑氣概,既豪爽大方又狡猾促狹的複雜人物。這種人難以想象忍讓的度量,卻也有毫無緣由的剛強之态,如果要拿人相比的話,隻能燕北、曹操這樣的人,卻不可能是曹仁、麹義這樣的将。
因爲他們的身份是首領,所謂的忍讓與剛強,不似麹義張遼這樣将領以義氣面子作爲根據,權衡利弊,指導着他們的一切行動。
麹義有大節而無大局,他想打這場仗的原因很複雜,因爲他将部下最後剩的匈奴兵編做泰山營,去騷擾臧霸治下的百姓,起初不過是想要借一把刀,再趁勢壓服臧霸罷了。隻是沒想到,臧霸的刀子砍得有點狠,兵馬一度插至徐州琅琊,反倒将他打個措手不及。
麹義不是傻子,前番張遼在博縣外紮下張字的大旗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但張遼的全身而退讓他覺得臧霸其人多有懦弱,斷然不敢領兵攻他主力,結果臧霸就這麽做了。
戰事不可避免,麹義也不是色厲内荏的人,他是内外皆厲,當即放下南攻袁紹的大事,讓徐晃前去進一步壓迫袁氏,親自領兵點将攻進泰山。
前後青徐交界三萬餘大軍兩萬民夫兜轉,麹義料想他帶給臧霸的壓迫已是不必多想,可實際卻并非如此。
“某沒想到這麹義,氣性真大!”
奉高城裏,臧霸烤着爐火,火暖催人困,帶着狡猾的笑意飲了口酒,揮手道:“趙王領兵來攻,咱就投降,說是懾服大王威勢,他斷然不會不收;若趙王不來,就跟他姓麹的幹,臨樂山營破,撤梁父山,梁父山營破,撤尤徕山,尤徕山營破,撤龜山,龜山營破,撤泰山,某還真不信他麹義能打到泰山腳下!”
“兄長這是什麽話,他麴将軍号五萬兵,咱泰山一郡就有兩萬,兼營寨高山地利,等他打到梁父山就沒人了!還打到泰山,嘁!”孫觀飲着酒,翹着腿笑道:“幾位大兄聽說了麽,前日我兄伯台部下在一尺台,一夫當關劈了麴軍十七個軍卒,硬阻敵三刻不得寸進!”
一尺台是臨樂山上一處險要,山道不過一尺寬,下去就是百尺大淵,又處山道轉角,一把刀就能阻住一支軍隊。
倒是一旁跪坐在榻的吳敦搖頭道:“仲台不要輕敵,我可聽說伯台兄長在山上雖有優勢,但前番每逢出寨野戰,都打不過麹義,這人能做燕氏大将并非浪得虛名,過去所向無敵是有真本事的,我等所仰仗不過地利而已……兄長啊,我是真不明白,好端端咱非和麹義打這仗做什麽,他放兵進泰山,至多咱們把匈奴兵打出去就是了,這一仗下來就算麹義退了,恐怕也得死三五千弟兄,不都說着要擇機投燕氏,這又何苦啊?”
臧霸撂下酒碗,先不做聲,環顧一眼舍中侍從,揮手讓衆人都出去,抿了抿嘴稍待片刻,這才看着身旁孫觀、吳敦、尹禮、昌霸等人,這才幽幽問道:“爾等降燕,欲做一校尉,身先士卒百戰餘生邪?”
諸将面面相觑,這是什麽道理,昌霸拍腿道:“他娘的老子現在都是将軍,咋的投燕氏還能降做校尉?”
“單單泰山郡,一個太守,五個校尉。”臧霸張開五指,随後指向自己道:“爲兄倒是無所謂,了不起我做校尉,咱們兄弟誰想做太守說一聲,但咱們兄弟,難道就能是個太守校尉?”
諸将這才想起來,現在不是他們兵連青徐兖三州,橫跨數郡時的威勢了,如今四面八方都已爲燕氏所占,過去半個州的兵力都被壓縮到小小泰山郡,孫觀搖頭,當即跳腳怒道:“兄長言之有理,若此時投燕,便隻能分得泰山官職,那咱還投什麽燕,把麹義從青州攆出去,共舉大兄爲牧,諸多兄弟太守還是當得,還真怕他燕氏不成!”
“再則。”臧霸按手安撫孫觀,這才接着說道:“前番我等與曹袁結盟,張遼來犯卻隻拒敵不出兵。投燕,便是封得将軍之位列侯之尊,可取信燕氏?如不信,諸公可憶劉豹府宅之火?”
砧闆魚肉,何時下刀難道還不是燕氏說了算?臧霸一番話,說得諸将皆怒氣勃發,昌霸甚至摔了酒碗,恨不得現在就領兵去與麹義決死,将燕氏從青州趕出去。
吳敦心下焦急,見臧霸面無急色,連忙放下酒碗探身問道:“我等當如何,還靠大兄教來啊!”
“将燕氏趕出青州斷不可取,趙王對我等現在還算寬容,可某卻覺得他對諸侯小氣得很,若在青州稱牧,不死不休,如今大勢已定,我等也無反攻河北之能,又何必苟延殘喘?攻麹義,不過是不可取信的下策罷了……既不能取信,何不讓他們知曉我等之能,守備麹義一年半載。自己投降與燕氏無計可施請我等,能一樣嗎?”
聽到臧霸這麽說,諸将心中紛紛放松,盡管這也不能阻止燕氏将來卸磨殺驢,但至少臧霸給了他們更多信心,至少跟着臧霸,便不會有太大危險。
“至于說死傷士卒,無可避免,盡量減少傷亡吧,營寨之後留軍卒斷後阻擊,一但營破便後撤。”臧霸說着擺手道:“重要的是諸君謹記,我等一體,即便歸降燕氏切莫被其分化取之,若給一郡,便要在一郡;若給一州,便要在一州,合則無敵,散則待死……臧某估計,再有十天半月,必有燕軍使者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