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們的敵人足有數千,看起來更加精悍!
當然要精悍,高順統領的是他的本部人馬,而他的本部人馬,就是燕北的本部人馬。趙王半數親衛步卒都在這裏了,這些北方最精悍骁勇的漢兒,上馬時人們稱他們爲羽林騎,下馬則被成爲陷陣軍。
沿用過去高順率領那支人馬的名号,是燕北給這位親兵統領的尊重。
過去各爲其主,讨董之戰時高順随呂布襲營,若非麹義有營寨之險及壕溝爲阻,當天夜裏就會被高順破營而入,即便襲擊麹義失敗,撤退的路上還擊潰了鮑信部并俘獲大将而去。哪怕是現在的燕北部下,行軍布陣練兵打仗,高順仍然是諸将中最優秀的鳳毛麟角之一。
尚未接戰,逆着晨光成片的弩矢便蜂擁而至紮在奮力沖鋒的曹軍身上,數十步官道竟無一站立者,這種情形令于禁感到驚恐萬狀,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況。
哪怕最密集的箭雨打擊,也應當有少數人活下來或者說仍舊站立着,不該是這樣,直接淨空官道。因爲普通軍卒着甲率極低,但這并不意味着那些久經戰陣多有斬獲的老卒,也就是軍中伍長、什長這些下級武士身上沒有鐵甲。恰恰相反,因爲剛經曆與着甲良好的魏續部作戰并獲勝,他們身上普遍有燕氏仿制舊并州邊軍的鑲鐵皮甲與鐵胄,可就這樣的軍士,一次齊射近百人全部倒地意味着什麽?
強弩,三石強弩,超過四百張最低三石弓力的蹶張強弩!
“快沖!”于禁僅僅一愣神地功夫,見對方沒有趁勢沖鋒,連忙揮出環刀道:“不要讓他們再放箭!”
天哪,我做了什麽?于禁扪心自問,在今夜之前他并未做什麽讓燕北憤怒的事情,那爲什麽燕北會派出這樣的部隊在這樣的地方,用一個接一個的繩索把他套死……一支配備清一色蹶張強弩的部隊,就是放到哪裏也應當是作戰的精銳部隊。于禁不想妄自菲薄,但對付他僅剩兩千餘人的部隊,隻需要再派出這樣的兩個曲,就夠在這個地方把他堵死了。
可于禁還是猜錯了,高順擁有的并非四百張強弩。
嘣嘣嘣!
他的話音剛落,至多兩息時間,對面再度響起死亡之音,相同的弩矢遮蔽朝霞,重複落在他的部下,隻不過這次并非陣前,而是陣中。
到處是人仰馬翻弩矢穿透盾牌與軍卒哀嚎的聲音,攔不住,就算是蒙皮盾牌也攔不住強勁的蹶張弩力。
“撤!”
于禁不打了,至少不能再在這裏打,他高聲呼道:“前軍斷後!快撤!”
所謂兵者五事,當戰則戰,不能戰則守,守不得便走,若走不得,便唯降與死耳。明知兩軍在兵裝、士氣上差距太大,地形單一又不得騰挪,武備根本無法防守,于禁沒有任何道理繼續在這裏耗下去,當即下令部下逃走。
多待一刻,便會多死數百人,于禁想不到任何一個留在這的理由。
在順境中讓部下撤退很難,在困境中讓部下死戰也不容易,随于禁下令,中軍、後陣軍卒甚至還沒看見前方敵人的模樣,轉眼便向後退走,倒是于禁的确練兵有術,即使這樣艱難的情況,得令堅守斷後的前軍也仍然釘死在前,除了寥寥幾人,沒什麽荒亂的情緒。
他們隻知道恐懼。
高順看見敵軍準備後撤沒有絲毫情緒波動,隻是攥着士卒看不清的令旗緩緩揮下,道:“左右齊放。”
“左右齊放!”伴着幾聲特殊節奏的鼓聲,随軍卒上弦瞄準,分列左右的弩手前後扣下扳機,弩矢遮蔽日光猛地落在于禁斷後之軍的頭上。幾乎同時,高順道:“步卒沖擊,鑿穿敵軍。”
随着号令,高順部步卒伴着鼓聲高喊着鼓舞士氣朝敵陣斷後之軍沖出。就算敵軍已被接連的箭雨打擊得暈頭轉向,也不應當用鑿穿這個詞。鑿穿,是通常應用于騎兵的戰法,以快速的機動與沖擊力,來沖破敵軍陣勢形成分割之态,以備部下其餘步弓手形成兵力優勢,在局部以衆擊寡。
步卒能辦到?
高順的步卒就能!
在敵軍還相互攙扶着慶幸從恐怖箭雨中活下來時,一個曲的步卒便揮舞着可怕兵器沖了上去。這是一個擴曲,上下八百餘人,人皆精壯魁偉膀大腰圓,而他們身上卻并非羽林騎那種厚實紮甲,而是略顯普通的鑲鐵皮甲,若單以甲胄看,他們是精悍的輕兵。但他們手中卻持着普遍與肩齊高的斬馬大劍,這是重兵的偶然配備了,甚至在沖鋒之前,他們的兵器還需要紮在地上減輕力量消耗。
若是于禁部并未受襲或士氣高昂,隻需要三四次齊射就能送他們一程全部魂歸故裏,但顯然現在并非是于禁希望見到的狀況,于禁的弓弩手早就走了,剩下七八百名持着刀盾、矛盾的步卒,沒有弓弩,如何擋住這些兵刃超長的北方壯士?
斬馬劍結陣麾下,軍卒又皆爲輕兵,呼嘯間便撞入于禁陣中,轉眼将一衆驚駭莫名的曹軍斷後之兵殺得七零八落,即便有于禁在中呼喝也止不住潰敗的勢頭。
擋不住!
長矛長戈倒也并不是無法傷害這些輕兵,隻是眼下這支軍隊殺出的時機太過精準,讓人措手不及,士氣早已降至低估哪裏還有奮死作戰的勇氣。
于禁正待後撤,卻見早先撤退的部下紛紛退還回來,不禁拍馬大怒道:“叫你們後撤,回來幹嘛!”
這些人并非是不尊将領擅自回來救戰的……朝霞之下,八百騎列陣于後,成廉揚長刀面無表情,“于文則,你已無路可逃,何不速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