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不勝煩。
原本就處于守勢的于禁部形勢急轉而下,同時面臨腹背襲擾的局面,分心之下寨門前僅有的弓弩手與步卒便扛不住輪番消耗……眼看着,營寨中軍帳便要被燒得一幹二淨!
營寨外的魏續眼中喜色漸濃,寨門都被屍首阻塞,當即下令兵馬自兩側缺口魚貫而入,對于禁部形成合圍,不斷擠壓。
“把屍首搬開,緩緩撤出去。”于禁看着局勢越來越壞,部下兵馬雖多卻并無多少騎兵,心知今日營寨算是毀了。這時他聽到左右有敵軍高聲叫喊着明日燕北便要發兵攻打成武,心中更急,下令道:“向寨外官道上撤出,埋伏兩曲在林中!”
若早知道是這樣結果,于禁早就丢下營地從東面走了,但現下局勢卻不容許他從東門離開。營寨到處是奔馳的燕氏騎兵,何況步卒将他們幾乎封死,除了身後西面官道再無脫身之法!
殺傷每分每秒,魏續部燕軍對寨門下的于禁部擠壓越來越重,攻勢也越來越猛。因爲寨門就快被燒毀了,一旦寨門塌下,于禁部便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能被殘殺代價。
至于來自成武的援軍,魏續想都不用想。在東面爲他阻斷後路的可是高順,高順的戰法與他們這些隻知道猛打猛沖的武将不同,那是個真用腦子打仗的軍将,雖然說高順能打敗的人,魏續并不覺得自己未必打不過;但如果連領了近六千兵的高順都打不過……那就都别過了,魏續肯定也打不過!
隻是沖進營寨正中指揮戰鬥的魏續并不清楚于禁在做什麽。
于禁讓層層疊疊軍陣最後的軍士搬開寨門下堵塞的屍首,并少量、緩緩地退出去,斷斷續續向營寨外西面官道送了整整兩個曲上千人。
他本有五千軍士,但雙方長久的消耗都損失了數百人馬,随後戰鬥又是數百被蠶食,單看兵馬于禁雖然占優,但卻因爲襲營、驚醒、火燒等劣勢比魏續多損失近千軍卒。
這讓魏續根本察覺不出于禁轉移兵馬的動靜……他隻覺得優勢始終在自己手裏,騎兵不斷沖鋒沒有什麽傷亡,敵軍卻越來越少乃至和他的兵馬相等。
這是要勝利的先兆啊!
突然随着于禁下令,更多的軍士向已經淨空的門下穿過,跑了出去,而最後斷後的軍士則用早有準備的撞木砸塌寨門,火焰與營寨阻隔着他們追擊的路,魏續當即下令騎兵自兩個早先打開的缺口沖出去追擊,哪知道狹小的缺口早有于禁部下弓弩手伏擊,一片箭雨便令他損失數十騎。
于禁的大部隊,向西跑了!
清理坍塌的寨門并不廢太大力氣,對魏續來說這太容易了,部下軍卒擡起寨中巨木對着還未坍塌的寨牆怼上去,不過片刻便将燃燒的營寨抛在身後,跨在馬上高聲呼喝道:“快追,他們跑不遠!”
于禁的确跑不了多遠,他逃竄的軍隊落在魏續的眼睛裏甚至還能瞧見隐約可見的背影,距離至多沒跑出五百步!
剽悍的騎兵隊追殺而上,并州邊軍出身的魏續深知此時才是騎兵真正的用武之地,六百餘騎拖着煙塵奮起直追,數百步卒緊随其後。哪怕在黑夜裏他們先前走過的路也不再需要小心翼翼。
可是變故往往就發生在放松警惕的刹那,樹林裏埋伏着兩曲曹軍猛然殺出,先是在他們沖過身前時以密集的箭雨打擊令其人仰馬翻,接着大隊步卒殺出以長矛架住受到驚駭的戰馬,刀手切割每個落在地上的首級……短刀在頸側劃出口子,最簡單最省力的方式結果敵軍性命。
僥幸逃過一劫仍舊向西沖鋒的騎兵也沒什麽好運氣,兩百多騎兵迎頭撞上于禁所率上千步卒,更多人被吓得停馬不前卻不知進退,少數勇武之人妄圖撞出缺口,但往往才不過掀飛幾個曹軍步卒戰馬便被捅死倒在地上壓斷他們的腿骨。
勝與敗都來得太過直白,那些前一刻還耀武揚威追擊敵軍的騎兵轉眼就被殺得四散,卻又無處可逃,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的首領——魏續的屍首被曹軍幾個健壯步卒從馬屍下像拽死狗般地拽出來,鐵兜鍪、玄色大铠三下五除二被扯下丢到一旁,割下首級舉過頭頂高聲呼喊萬歲。
魏續沖鋒在最前,密林中的冷箭射在他後背,幾根弩矢穿透大铠紮在衣甲上,真正的緻命傷是在脖頸折斷的矛頭。有三根鐵矛從正面命中他的坐騎,一根擊碎馬面骨,一根折斷在脖頸,另外一根則穿過馬脖戳進他的脖子。
割下首級的刀手沒費一點多餘的力氣,僅僅刺開連着一層皮肉,腦袋便滾了下來。
他們敗了。
于禁雖然勝利,心裏卻好似有千斤巨石令他不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在混戰中他清晰地聽到有人呼喊,說他們的大王明日将會進攻成武,而現在成武城的曹仁恐怕對此絲毫不知。至于死去的魏續,于禁提不起一點興緻,甚至首級看都沒看便揮手下令部下軍卒在戰場上補刀,殺死一切活口收拾戰利,整個過程不過花了小半個時辰,接着兩千餘殘兵轉頭東行。
于禁下了死命令,離日出還有一個時辰,他們需要急行軍趕到成武!
當清晨的第一縷光投射到營寨時,從山谷趕來一路蹒跚而行的斥候才抵達北方山頂,從他的方向隻能看見東面有一隊漸漸消失在晨霧中的軍隊身影,而在他腳下,營寨已成一片廢墟,隻有那些燒焦的木炭與橫七豎八的屍首提醒着他在昨天夜裏這裏曾發生過極爲慘烈的戰争。
斥候眼中那隊東行的身影極爲悲壯,跪在山上的小斥候不由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他知道,他的将軍,這支軍隊,再也到不了成武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