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說動中山國相王門,便已成功一半,若能讓轲比能向南發兵,則大事可成!
爲此已經死去太多人了,劉艾過去最早是董卓的長史,後來成爲皇帝的侍中,原本依靠他的功績,在涼州諸将死後抵達邺都,應當會補充朝廷九卿的空缺。畢竟他知兵事、又通政事,何況還是皇帝親信。
世事充滿諷刺大抵如此,如今漢朝皇帝的親信,居然是過去董卓的長史。
可誰都沒有辦法,燕北不會好心好意地給皇帝送去親信,而邺都之中人心惶惶,多的是今日幫皇帝說話轉頭就去告密燕北的騎牆之人,劉協想要在這些人中尋找出值得信任的親信難于登蜀道。
伏完呢?伏完把輔國将軍都辭了。過去有更壞的朝臣時,伏完與燕北相近,但是後來自燕北鎖邺都,二人情分就算斷了。但到底過去的恩義還在,那時候封鎖邺都并沒有真正讓伏完成爲他的敵人,直至後來,燕北令各郡搜羅美女送進宮裏,算是斬斷了過去的恩義。
可伏完生性并不剛強,否則在過去也不會任由董承拿捏,眼看燕北聲勢浩大,伏完也絕了對抗的心思,上表請求皇帝卸去輔國将軍之職,在邺都黯然告老不問世事。
連老丈人都對皇帝的前途感到絕望,還有誰能幫助劉協呢?
劉艾能。
劉艾又是忠于主君的人,他侍奉董卓時,對董卓盡心盡力;而當他侍奉皇帝,同樣如此。人們嘲笑這個涼州來的侍中想做九卿想昏了頭,就憑他手裏那幾十個涼州親信,能做什麽?有心地善良的公卿試圖說服他,“趙王人多勢衆,兵馬遍布北方,皇帝現在日子還不錯,你這樣會害死所有人。”
“身爲臣子囚禁皇帝,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劉艾砸碎酒壺,“因爲燕仲卿人多勢衆,所以就不是謀逆了?”
話說到這,便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了。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事情不是這樣的事。因爲道理是人定的,但從來不是一個人定的,燕北如果還是過去太行大山裏竄出來衣衫破舊蓬頭垢面的毛頭小子,于朝臣而言,什麽道理都能放在燕北身上;可現在不是這樣了,燕氏成了講道理的人——權勢與道理同在。
劉艾沒有辦法,甚至就算是皇宮裏的皇帝都沒有辦法讓成千上萬的人認同他們的‘道理’,如果有這個能力,整個邺都上萬戶百姓齊心合力就能把燕北的封鎖沖開,可别人願意爲你沖鋒陷陣嗎?
種田的農夫在家裏爲這場雪而感到高興,因爲來年當有好收成,交夠今年賦稅那一頃田就是五口人的私産;打鐵的匠在郊外研磨箭簇,因爲來年燕氏會把新的鐵石送來,并用每個箭簇兩個大錢的工費來供養他;商賈在驿置裏湊着篝火飲酒避冬,來年他們要踏上幽州的土地,再購置一批驢子運回來,這種來自趙王賞識的農用牲畜在中原能賣到好價錢,因爲百姓家裏都需要;就連士人,被禁足在邺都的士人,都卯着勁把開始爲兵戈安天下的功夫換到治理天下上,将來天下平定正是他們的用武之地。
誰會爲你沖鋒陷陣,天底下真正爲誰獨攬大權而感到擔心人才幾個?
道理說破天去,你忠于皇帝,想要讓皇帝重新獨攬大權治理天下,其中難道就沒有你劉艾是天子近臣的緣故嗎?
想法都是好的,但劉艾不能給百姓養家糊口的田地、給商賈通行州郡的貿易、給匠人做工謀生的錢财、給士人實現抱負的舞台,即便把皇帝從邺都釋放出來,又能如何?
他們甚至沒有重奪朝堂後面對層出不窮叛亂的兵馬。這一切都是可以預見的,燕北在河南作戰,即便北方叛亂順利,皇帝重新執掌大權,但國庫連發給百官的錢糧都沒有,那麽錢糧從哪來?要加重田稅、商稅,要多力役、兵役,如此一來必将面臨數俞十萬乃至百萬的叛亂,甚至還不如燕北當國的時候。
還别說,以燕北的威信,他未必能征召到這麽多人爲他所用。可燕氏若是沒了,你猜他們會不會起兵?
所以道理沒得講。
但劉艾不信,甚至以他的見識與閱曆,想不到更深層的預兆,他和王李郭段等人一樣,隻要釋放出皇帝,隻要比前一個人做得好,就能執掌朝堂大權在握,至于後面的事,一時半會不必考慮。
想的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卻沒想半途車馬滾山崖。
但劉艾的方向對了,他認爲即使邺都尋不到志同道合的人,在整個北方也總有志同道合者。做事情不怕難,隻怕方向錯,隻要方向對了,多少能夠讓劉艾尋找到幾個心智夠了但想押上一切豪賭一局的亡命徒,而他們就能去煽動數目更多頭腦卻不夠用的人爲其所用,一場聲勢浩大的叛亂就能夠興起。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又蠢又壞的人挑撥幾個壞人來拉動更多的蠢人,以達成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是劉艾便帶着幾十個護衛絞盡腦汁穿過邺都層層防線,在抵達中山國時,他還剩十七個涼州親信。沒辦法,因爲走的第一趟太過兇險。劉艾在出邺都前心中便已有幾個目标,首要之人便是前些時候從邺都遷居到邯鄲的呂布、楊奉、張燕等人,在這其中還要以呂布爲首,因爲現在他在燕氏軍中的影響是最大的。
可惜邯鄲城劉艾混不進去,便隻能一路北上,說動王門,而他最終的目标則是塞外草原上的雄主轲比能。
兩方聯軍,王門取趙國、魏郡,轲比能牽制幽州兵,大河阻斷燕軍還朝,如此一來……大事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