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諸侯王從傳信到起兵,往來也就月餘光景,太過倉促。幾乎可以讓張遼斷定除了陳王劉寵之外的諸王也不過是募兵會盟壯大聲勢而已,真打起來應該沒什麽戰力。
中原諸王群起,很有可能令原本大張旗鼓追殺他的曹氏軍隊回援北上,因爲張遼的主公燕北渡河了。
收到燕北渡過黃河,将數萬大軍于大河南岸登陸的消息着實令張遼在心底長長地出了口氣……這段時間他太累了,孤軍奮戰拖住曹氏主力。可是說是他拖住,也可以說是他被追殺,往來轉進,以損失千餘斥候的代價一舉擊破以急行軍著稱的夏侯淵部大隊人馬,算是在逆境中取得大勝。
不過張遼也知道,他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在臧霸決意斷他東去之路後,可供他騰挪回轉的機會就不多了。即使燕北渡河南下的再及時,相對現在已進入泰山郡邊沿的他,依然隻是遠水難解近渴。
先前張遼對燕北的寄望,是希望他能将曹操軍大部分主力吸引過去,但現在碰上諸王之亂,張遼隻能向上天禱告,希望曹操全軍都找燕北去!
至于他張文遠的機會,就在這些劉氏諸侯王身上了!
這不是張遼突然底氣足了,想要一個人單挑十幾路諸侯王。而是他的底氣一直都這麽足。沒兵糧照樣全滅夏侯淵部衆,别說現在兵精糧足,幾天下來把老卒受饑大降的士氣全補了回來,轉臉就着泰山西道一路向北,悶頭紮進濟北國。
張遼在心裏很感激臧霸,也很感激上天給他的運氣。盡管所需面對的局面是越來越壞,但他總能做出正确的選擇。他可不是燕北那樣離經叛道之人,不敬神明隻居功于己身。在張遼的想法裏,事物發展固然有自己的勇猛機變,但上天的安排也尤爲重要。對決夏侯淵他赢得很輕松,東進泰山又得到兵糧補給,可在這其中有多危險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當時狹路相逢他沒有退卻、如果兵勢窮途他沒有向泰山轉進、如果臧霸拒絕通行後一怒而走……等待他的都不會是現在這般模樣。
這是有神靈在冥冥中垂首相助。
張遼像欺負,不,不是像,他就是在欺負人。統帥強于濟北王劉鸾五倍之兵力,封鎖國中南下通路,而且他居然還設伏!
雖說這年頭劉氏諸侯王大多貪圖享樂,但國家危難到這樣的關頭,再愚蠢的諸侯王都會學習些兵事以備不測,而平日裏他們便鑽在自己的屬國中不問世事,好像大亂的天下遲早會自己平複般。如果不是此次劉寵傳檄天下,劉銮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出封國了。
就像燕北說的那樣,他們是想再來一次光武中興。其實真正擔心漢朝衰敗的不是旁人,隻有這些諸王才是利益相關。漢朝平和的時候,他們是國王,雖然不理國政,卻能享受一郡封邑,生活美不勝收。可如果漢朝衰敗乃至改朝換代,那他們便不再是人上之人,隻能跟着王朝一同泯滅于世間。
這是血統中與生俱來的東西。就像燕北剛興起于遼東時,士族與豪強将他視爲仇寇,因爲燕北像野獸般搶奪他們已經攥在手中很久的東西,比方說打破上察下舉的制度、争奪佃戶充軍,所以人們會反對他。但當燕北統治幽州乃至冀州,豪強與大族便不會玩命地反對他,因爲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燕北就會不由自主地想着如何才能讓治下雨露均沾。那個時候,反對他的人便成了朝中百官公卿,因爲燕北又開始和他們争奪利益了。
到現在,公卿死的死、撤得撤,沒死的也都看着大勢已去消停了,燕北的敵人成了這些劉氏諸侯王。就連張遼都感受到改朝換代的可怕苗頭,更何況這些劉氏宗親呢?
隻是劉鸾的運氣着實不好,他居然在明知張遼就在泰山與濟北國交界的地方駐紮,還不閃不避地引四千餘軍卒走官道而下,當兩軍突然遭遇時的景象可想而知。
戰鬥爆發在濟北國一個叫做蛇丘的城池南方,濟北王劉鸾見到四面八方奔殺而來的張遼軍時騎在馬上都吓傻了!天可見憐,劉鸾并非是領兵打張遼的,人家是要領兵南出濟北,向山陽郡與劉寵會盟的!
就算早早知道張遼就在泰山郡又怎麽了?難道張遼就不知道他已經被諸王聯軍合圍了嗎?十餘國聯軍的聲勢滔天,這張遼不被吓傻就算了,這種時候就算是臧霸要封住他的去路也要趕緊跑才對。
臧霸在泰山充其量才萬餘兵馬,可諸王湊到一塊兵勢直逼五萬,隻有腦子壞掉的人才會不知道逃跑吧?
可偏偏張遼非但腦子沒壞,還極爲清醒,他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在趕在諸王會盟之前先打掉至少兩國兵馬,強削去萬餘敵軍再說!
這種感覺就像什麽?
想象下自讨董時渤海舉兵剛渡過黃河進入兖州境内的袁紹突然在東郡碰上徐榮是什麽情況吧,他不會表現的比曹操好多少。曹操那還是率先進攻打進河南尹才被徐榮擊敗,要是徐榮出現在終日飲酒作樂的酸棗大營,氣氛渙散下就是燕北的幽州兵也得潰。更别說劉鸾部下這些新募的濟北國兵蛋了。
轉眼就被張遼擊垮,等左右兩翼烏桓突騎與卑衍幽州騎兵聯合絞殺時,濟北王劉鸾的兵還能站着的已經不到半數,全潰敗了。
“将軍,接下來我們便去東郡尋大王吧,與大軍一道向南發兵!”
卑衍想的是早一日見到燕北便早一日不必提心吊膽,可偏偏張遼就是不采納,他揚鞭指着戰勝掠去的辎重兵甲笑道:“不北上,我們南下,繼續阻截琅琊國的兵勢,辎重先藏在泰山腳下林中,我等還會回來。兵貴神速,事不宜遲!”
說罷,張遼這才對卑衍笑了一下,問道:“卑校尉,待此戰得勝,遼有事需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