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一夥十餘潰兵方才自林間沖出,眼前豁然開朗便見上百冀州兵列出強弩陣引強而發,上百支弩矢轉眼便将數十人射成篩子。
這給蔣奇部各路兵馬造成極大的混亂,驟然遇襲,各部相互不得聯系,而又面對匈奴兵這樣奔走如風的敵人,頓時便令呂威璜等人亂了陣腳。山頂看台上的蔣奇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他的傳信騎卒還未返回,便眼睜睜地看着右翼數千人的戰陣形成潰敗之态,在漫山遍野奔馳的匈奴兵驅趕之下經由密林向南迅速敗去。
“人呢?”
土鼓大營中的麹義率一衆疲卒自營寨中殺出,這群被迫于營寨中當了整整一夜縮頭烏龜的冀州猛士早就被憋瘋了,各個紅着眼咆哮着奔殺而出,直沖出百步,麹義才擎着長矛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四面八方的林子裏到處都傳來喊殺之音,可在眼前沒有任何人影,隻剩下蔣奇部圍攻之後留下的營帳與器物散落滿地。
麹義立在雞飛狗走的營帳廢墟中皺眉四顧,他終于相信這些連一觸即潰都稱不上的廢物就是昨天夜裏堵在他營寨外整整一宿,讓他連覺都不敢睡的袁軍!
“追,萬萬不能讓他們跑回壕溝!”
哪怕壓榨出軍卒身上所剩的最後一份體力精力,麹義也在所不惜,隻要不讓這些袁軍逃回那些該死的壕溝,他麹義一戰便可克定袁氏先鋒!
麴義追得怒氣沖沖,蔣奇跑得同樣惱怒。眼看着就能擊敗敵軍了,卻不知怎麽從背後冒出這樣一支軍隊,有漢人有匈奴人,戰力高低暫且說不清楚,可這進攻卻着實選在他們守備最松懈的時機,上萬大軍都沒怎麽抵抗,便敗了。
其實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如果讓他們都領三千兵馬對戰,這戰事的結果還真說不好會怎樣。但若蔣奇與麴義都帶兩萬大軍對陣,敗績的便多半是蔣奇。
正如他現在的潰敗一樣,戰場上堂堂對陣,各部兵馬都站在一個地方等着傳令告知軍令的雖然是多數。可一旦發生現在這樣的情況,蔣奇沒有像樣的将軍部,所面臨的便必然是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
結果便是蔣奇的兵在逃,半個校尉部半個校尉部地逃。而蔣奇自己也在逃,領着六百多親衛軍卒,從北向南,一潰千裏。
很多人連匈奴兵的面都沒碰到,更多的是看見别人在逃,便以爲是兵敗了,所以便隻好丢了兵器逃跑,還是跑起來連頭都不敢回的那種。
有的原本沒有想跑的意向,還打算面北作戰,結果卻聽說連将軍蔣奇都跑了,那還打個屁,當即丢了兵器一同逃跑。
這就是袁尚憤怒的原因,他剛接到父親的傳信,告知他已與曹操達成泰山盟誓,再有最多一個月曹氏便也能加入這場戰争,告訴他不要貪功,隻要能将燕氏兵馬攔在濟南就夠了。
千叮囑萬囑咐,一定要守住于陵。
這消息多壯士氣啊!曹氏袁氏一同合兵北攻燕氏。别說那些軍卒了,袁尚自己想想都覺得提氣至極。
喜氣洋洋的袁尚就這樣将着李植掘子營與袁氏虎騎向北行進,一路上望着遠方巍峨青山心裏都想着受降土鼓營寨該有多麽愉悅。
這可是自初平年間起,袁氏頭一次從燕氏手中收複失地,哪怕是先前被搶了去,那也不一樣。這是袁氏第一次擊垮燕氏部下成建制的軍隊,何況還是頭号大将麴義的部下。
在過去,袁氏與燕氏的戰争打了很久了,哪怕州中多說是互有勝敗,可到底從來沒有擊垮燕氏任何一個将軍部,任何一個校尉部。
現在,很快就不一樣啦!
袁尚這麽想着,便見行軍隊列中越來越多的青州潰兵,命人攔住潰卒詢問,得到的消息卻令袁尚險些暈厥馬下!
“監軍,蔣将軍敗了,潰敗!”聽到袁尚的詢問,讓軍卒有些難以啓齒,最終還是硬着頭皮說道:“咋敗的?俺哪兒知道是咋敗的,呼啦啦人就跑沒了!”
這一次,袁尚是真一口血噴出來,從馬上直挺挺地落下,隻剩一隻腳卡在上馬镫,引得周圍親信手忙腳亂。
“聚攏潰兵,于此地斷後,斷後!”袁尚殺死蔣奇的心都有了,剛被軍中醫匠掐人中救過來便拍着車轅高聲叫道:“逄先生,速領虎騎回護牆壘布防,萬萬不能教麴義攻過去!”
袁尚說着便是面若死灰,從他的方向望過去,山中沖出來的軍卒服色已完全不同,那些策馬彎弓的匈奴騎兵越來越近。
逄紀領衆騎遠去的身影在晨霧中頓了頓,他的耳中仿佛聽見什麽,相隔千步,袁尚抽出漢劍于陣前鼓舞士氣,那聲音在他耳中更清楚,也更真切。
鳴镝。
逄紀沒有回頭,他知道現在對他們而言什麽才更重要,袁尚的身份便意味着他不能放棄前方數以萬計的軍卒而調頭跑回防衛嚴實的營地,除非他想要被父親嫌棄,否則即使戰鬥失敗,也必須表現出袁氏子的勇氣!
但營地必須有人防守,麾下三千掘子營并非是專事戰鬥的軍卒,盡管他們同樣受訓于戰鬥,但比起終日操練的老卒在戰陣上畢竟有力不逮。一旦掘子營不能阻攔敵軍,那逄紀便必須在營地攔住一切敵軍,并将所有潰卒重新整編,投入前方戰鬥……這場戰鬥中,隻有前軍後陣,沒有逃跑。
隻是逄紀并不知道,他引五百馬铠重騎向南而去的身影,完全暴露在遠方山坡上的一雙眼睛中。
消失在這場戰鬥中的徐晃,整個晝夜他所率軍卒僅僅歇息兩個時辰,盡管調集麴演與匈奴兵前去支援麹義,徐晃仍舊擔憂不能及時到達,故而星夜疾馳最終完成對袁軍的包圍……山坡之上,徐晃沒有理會逃走的五百騎兵,揮動戰斧指引部下精兵向敵軍拉出戰線阻攔麹義部的戰陣後方,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