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人能再救漢朝了,河南諸侯打不過黃河,朝廷也禁不住再一次折騰。朝廷要是再亂了,太一神在世也續不上這條爛命。
其實有時候燕北挺羨慕張燕、楊奉那幾個歸附諸侯,就連呂布有時候也讓他挺羨慕。過去一個個平民黔首現在都成了朝中權貴,日子舒服地不得了。哪兒向他,天天累的像先前校場上拖着千斤重擔的驢子,一刻不敢停歇。閑來無事還要聽聽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公卿大臣對他诟病。
若是易地而處,若有哪個諸侯能像自己這樣對待歸附之人,他立馬把自己和朝廷百官打個包騎驢子送過去,舒舒服服過些太平日子。可他現在想歸附也沒人敢要啊!再說真讓他歸附,也不敢舍了兵權,不然轉臉就給人殺了。
也就是遇上個傻呂布,鑽套兒裏把兵馬和曹操拼光帶着部将跑來避難,做了他燕氏的千裏馬骨才讓張燕等人有膽子來歸附。
過去還好些,現在有了朝廷,攤子鋪開并涼關中都有自己的人馬,手上能用的老人越來越少,新人卻又不敢大大方方地去用,生怕像董卓一樣背後被人捅一刀。信不過朝廷九卿,事事要親力親爲也就罷了,朝廷百官公卿這麽些拖油瓶,讓他連一場面南發難的戰争都不敢打。
随他平定幽冀的精兵強卒都像狼崽子一樣操練數年,他部下的戰将也都是勇猛精進之輩。
不是擔心打不過,而是肯定打不起。
冀州能供給的兵糧,也就夠屯兵所用,一旦渡過黃河,他們的糧草就得從幽州運過來。五成的路耗,和曹操袁紹打場仗一個月能燒掉五億大錢。
這還不算戰後軍卒撫恤花費,早年桓帝時段太尉滅西羌三年軍費五十四億不是開玩笑的。
付出這麽大,還至多能打下大河沿岸幾個郡,打下來也守不住,徒增士卒死傷,沒有絲毫意義。一旦到了青、兖腹地,若能就食于野還好,可二州錢糧都算不得富庶,糧草從幽州向南運過去便是七成路耗,隻有傻子才會開戰。
而究其根本,皇都北遷邺城,是避免一場戰争的真正原因。
不然每年多出二十萬石糧草與幾千萬錢,就夠燕北去向南打一場仗了。
雖然無力向南攻略,但向東北外擴,數年以來的悉心栽培,已經到了能夠結果的時候。燕氏在南方打不起大仗,但是在北方,數年經營幽州自西向東有最好的道路、最便捷的驿站、最多的駿馬和遼東樂浪這兩個作爲幽州糧倉的屯田大郡,可保萬無一失。
爲了這一戰,燕北準備很久,燕東、牽招、田豫都付出了許多心血,趙威孫現在還屯兵于東道城,而王義……王義等得更久。自燕北初占遼東,王義便被派到高句麗接近世子,一晃已有八年。
人一生裏能有幾個八年?
王義整整八年都呆在異國他鄉,從一介商賈到世子佐人,再到如今執掌國政。
就在前些日子,高句麗遣使來朝進貢的隊列中,便有王義差人送與燕北的一封密信,密信裏他希望能在政變後留下拔奇的性命,讓他做個富家翁。
王義爲他的大業将八年丢在高句麗無怨無悔,還有什麽請求是他所不能應允的?
種輯從大司馬府走出當晚,立在空蕩的街市擡頭立了很久才離開。當天夜裏,越騎校尉部點齊三百七十二越騎,自太尉府領了大司馬要他們出兵的印信,一路面北去了。
得到消息的燕北星夜登北甕城,直到看着星星點點的火光消失在無盡的黑,他沒說話,火把映照下隐匿在光影中的側臉緩緩勾起嘴角。
光祿勳部下左右羽林,是他的人;執金吾部下四城緹騎,是他的人;現在北軍五校中被打殘的越騎校尉部,也離開邺都了。
北軍五校的其餘四個校尉部,長水校尉過去的兵馬被李傕掠去,空懸;射聲校尉沮俊被李傕所殺,空懸;步兵校尉魏桀,與沮俊同死李傕之手;屯騎校尉則早在董卓之時便無人擔任,空懸。
朝中最後一支三百餘人的武裝力量,沒了。
“燕君,這些人還能回來麽?”田豐一手按長杖,一手扶女牆,看着遠方高舉火把的騎兵隊消失在茫茫夜幕下,轉頭望向燕北臉上還未收起的笑意,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
“如果他回來,便已經也是燕氏部将了,回不來,那是他的命。”燕北的笑容斂去,轉頭看着田豐,“那些越騎,不論回不回來,都沒有越騎校尉部了……元皓啊,回去起草一份奏章,北軍五校空懸久已,朝廷儲備軍校不足,應裁撤,不複立五校八校。陳其利害的事情,你們會寫,燕某便不多贅述了。五個校尉,加在一起員額不過四千餘,已無法面對将來的戰事。”
五校自然指的是北軍五校,八校則是先帝在洛陽組建的軍隊,後來損耗在外戚與宦官的争權奪利中,最終被董卓全部收攏。
軍隊,隻能聽一個人的,否則左右牽制,則大爲不美。
雖然燕北說的輕松,可這樣驚世駭俗的話語在田豐耳中不亞于平地驚雷,道:“裁撤五校?那京師戍衛?”
京中的危險排除地差不多,燕北也不能一直被朝臣扯後腿。不過他不願像董卓那樣,又是進位相國又是劍履上殿的,徒好其表而無甚用處,他隻注重實用,不喜面子。
聽着不好聽,看着不好看,可隻要管用,于燕北而言便足夠了。
“京師有光祿勳和執金吾,表執金吾部下設四部前後左右四部校尉,于邺城四門外設營,足矣守備京畿。”燕北說着,手便攀上精修的胡須,鎖眉道:“過些時日,再上表大司馬部下增設四個将軍部,與高、麹合稱六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