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蹋頓領烏桓代單于的這些年裏,烏桓與燕氏親密無間,這很不錯。而新單于樓班繼位後的事情燕北也并不擔心,在遼東,他們爲樓班尋找了最好的老師,還算不錯的屋舍,還有幾個燕氏老卒出身的侍衛,将樓班帶大……這個烏桓的新單于完全成長在漢人周圍,與他的烏桓國格格不入。
這些年裏他已經與烏桓國斷了聯系,當他回去繼位,所能夠依靠的便隻有燕北安排給他的那些漢人。而烏桓國,也将在有史以來最像漢人的單于統治下進一步完成漢化。
燕北是不會使太多計略的,但他一直都知曉未來的改變,因爲他習慣于做一件件在當時看不出有任何用處的小事,再去推波助瀾。就像當年,烏桓國與燕氏的關系本就已經親密無間,卻固執地留下樓班在遼東書院。這件事在當時并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麽關系,隻讓幽州人覺得燕北小心謹慎地過分。
但是在現在,當蹋頓在朝堂上提起當年燕北留下樓班時,人們才發覺燕北的深謀遠慮。
實際上這是燕北的一貫做法,一開始,僅僅擁有遼東一隅之地時,在沒有人認爲帝國北方的馬匪能夠在天下取得什麽成就時,燕北的戰役便已經打響。作爲一個漢人,便已經向所有東夷宣戰。
隻是沒有人知道。
因爲燕北知道在當時他的燕氏,打不過任何東夷,無論鮮卑還是烏桓,高句麗還是扶餘國,甚至就連樂浪以南的三韓諸國對他來說都是龐然大物。
燕北與人交戰,打的不是現在,打的将來。在人們還不知已經成爲燕氏的敵人時,這場戰争便已經開始,所以當對方聽到宣戰聲響起耳邊,便隻能是漢軍已略地,四面楚歌聲。
百官公卿原先對燕北的權勢,不甚了解。甚至認爲這樣一個在朝中沒有絲毫根基的北地豪雄,也很容易對付。但在烏桓代單于蹋頓的隻言片語中,卻了解到與他們認識不同的燕北。
朝廷過去在洛陽,在長安,所知道的燕北隻是他平定過冀州黑山、擊敗過公孫瓒、驅走袁紹。但這些成就在公卿眼中并不算什麽,因爲他的敵人,着實很難擺上台面。公孫瓒是什麽人?過去在幽州的一個長史,後來領兵幾千,和燕北一樣起家于張舉反叛當中,不過一個在朝廷而一個是叛軍罷了。
黑山軍又算什麽?也不過是曾經的黃巾餘黨,雖然号爲百萬,卻也不見得有多麽厲害。說起來燕北最厲害的敵人大約是袁紹,過去的讨董諸侯聯軍盟主,可也沒死在燕北手上,現在反倒在青州、徐州擊敗袁術軍後聲勢滔天繼而向揚州推進。
可朝中總是存在有識之士的。
在烏桓代單于蹋頓離開邺都後,皇帝召集中朝的一些重臣在宮中用晚食。快到年關,無論皇帝還是公卿心中都有些喜悅,不過這樣的場合燕北卻沒有在場,在宮中他得到來自北方的密報,便向皇帝請辭返回大司馬府。
席間,皇帝憂慮天下,問道:“諸君可知河南局勢?朕聽說徐州牧劉玄德西奔荊州,袁公路死後徐州盡屬袁氏?”
輔國将軍伏完拱手道:“兖州牧曹操也領兵南下,讨伐豫州郭貢,目下亦取得二州。”
倒是光祿勳鍾繇恭敬說道:“陛下若想知道河南局勢,問大司馬即可。”
越騎校尉種輯撇嘴,沒有說話。
燕北不在朝堂,目下留于宮中之人盡爲皇帝心腹。現在邺都的朝中重臣大約盡數爲護送皇帝東歸的一幹人等,諸如侍中劉艾、光祿勳鍾繇、輔國将軍伏完、越騎校尉種輯還有左賢王劉豹、右賢王去卑等。
現在的朝廷就誠可謂缺胳膊短腿,三公僅剩楊彪一人、九卿亦有所缺少,至于朝中官吏林林總總,仍舊沒能補齊。皇帝所能用的也隻有這些人。
劉協聽了鍾繇的話苦笑道:“朕何嘗不知大司馬知曉,可這些事朕雖然好奇,卻起不到任何作用,何必去耽誤大司馬的事情呢?”
“陛下未免太高看大司馬了。”種輯撇撇嘴,不動聲色地看看左右,見到最近的羽林武士都在宮外,這才說着燕北的壞話道:“臣看來燕仲卿雖比李郭稍強,卻也不過與董仲穎一丘之貉,數年來不向南方用兵,反安居邺城坐看南方諸侯勢大,這是何道理?隻怕他也這件事上起不到什麽作用!”
“哦?難道越騎校尉認爲大司馬不能安定天下嗎?”劉協對宮外的事情所知不多,聽種輯這麽一說便感到好奇,說道:“可朕看連烏桓單于都對大司馬敬重有加……”
種輯聽到劉協誇耀燕北的功績,心中更是不快,他看不慣燕北處處權勢滔天的樣子。而種輯是個什麽人呢?過去董卓在長安時,他便與荀攸、鄭泰等人密謀刺董,事洩被抓,正逢王允與呂布刺死董卓,這才做了長水校尉。東遷時連長水胡都沒了,便任了越騎校尉。按理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惜橫空出世的燕北切瓜砍菜般将衆涼州将領殺個幹淨,又逼走董承,他的功績都似乎被人遺忘。
也正因此,而恨上燕北。
在他看來,所有執掌朝堂的人都一樣,手握大權,說是奸臣便是奸臣……這難道不正是晉身之資嗎?
“陛下,其獨攬大權,雖如今未露僭越之象,可早晚也會如董卓一般。”種輯虛着眼,目露厲色問道:“他有何德何能,任大司馬?”
“越騎校尉怕是飲多了酒吧?”一旁坐着的大司農孔融抿着胡須笑了,反問道:“您有什麽才能功績,去說大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