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是婦人之仁之輩,該叙的舊已經在一杯酒裏叙完,該打的仗,也還是要打。過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誰知道下次再開戰是誰打誰?
曹操說這世道深感人心難測,所有能相信的便隻有自己。他要從河内郡打開一條通往關内的路,并且扼住燕北與幽冀二州的一切關聯。俗話說打蛇打七寸,河内郡,就是燕氏的七寸。
河内可不是渤海那麽大的地方,燕北發兵之前早就再三叮囑郡中兵馬嚴防死守,各部兵馬齊聚河内,曹操要想從河内打通關内的路,可不是那麽容易。
“不要管他,這場仗讓張燕主持,張颌與卑衍從攻,若能立功……我升他們偏将!”燕北已經回到洛陽,在虎牢關前後不過耗費晝夜而已,趕到洛陽第一件事便是操持對李傕的回信,“傳信讓段煨伺機而動吧,我試試能不能将李傕郭汜叫到洛陽。”
有皇帝在手,燕北不可能直接對李傕郭汜發兵攻打,他爲奉迎皇帝做了許多準備,可不希望皇帝死在亂軍中。但目下有董承、段煨希望能将皇帝從大營中接出來,事情便好做多了。
“奉孝,派遣使者前往李傕營中,邀請他與郭汜至洛陽西面的白馬寺故地,議東遷與糧草事宜。”燕北說着,便皺起眉頭緩緩說道:“派使者之前,讓孫綜入郭汜營,勸說他殺死李傕,燕某會資他軍糧,助其入洛陽拱衛陛下。”
燕北對郭汜的忌憚遠不如李傕,郭汜在西州兵中的聲勢顯然不如李傕,何況眼下二将自相挑戰,放着這樣的機會不用豈不失智?
“諾。”郭嘉拱手,他知道燕北進關中就沒打算讓李傕活下來,不過也心知這是一道險棋。郭汜與李傕有仇不錯,可料想起來,郭阿多難道就與你燕仲卿沒有仇恨了嗎?萬一郭汜沒被孫綜說動,白馬寺豈不危險?遂拱手道:“将軍,策郭汜刺李傕可行,但亦要多加防備。”
燕北何嘗不知,李傕郭汜非但是西州諸侯,他們過去的身份更是董卓部下以勇武稱名的校尉将領,别說帶兵,就是不帶兵在白馬寺裏見面,二人若想殺自己,并非難事。
“這燕某知曉,讓管校尉在河東郡接應王師,楊将軍率部于白馬寺做好防範。若李郭響應,燕某當帶管典太史三校尉前去與李郭會面,便是郭汜不從,亦可從中脫出……燕某之意不再殺傕,隻是調虎離山罷了。”
讓郭汜殺李傕,屬于有棗沒棗來一棒子,主要是讓李郭二人将注意力放在白馬寺,暫時忽略函谷關的皇帝,給段煨、董承創造可乘之機。若單說使郭汜殺李傕,這不是上策;但定下此計隻有三個可能,要麽李郭來了,郭汜要殺李傕;要麽李郭來了,二人要借機殺燕北;唯一不來的可能便是他們兩個怕了,直接領兵打過來或是不敢來洛陽。
這種可能極小。
以李傕郭汜的性格,前兩個可能居多。
“燕某不懼風險,欲平天下,必先奉迎皇帝,教天下重整禮儀,方可尊奉王事讨不臣。至于以身犯險,李郭二賊比之袁紹公孫當如何?”燕北說着灑然笑了,爲了避免郭嘉等幕府臣僚的擔憂,不屑道:“彼時我等俱爲校尉,董公死後亂臣賊子竊據王命霸占長安,率獸食人。燕某于北掃公孫承劉公,助文節以驅袁氏……他們比之燕某,相差遠矣!”
衆幕臣聞言皆笑,燕北着實少有這般倨傲自誇的模樣,隻是深知其性格的幕僚見其這般,更知曉其心頭對李郭之忌憚。
燕北是在給自己打氣。
不過說罷,燕北顯然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談,轉而對一衆幕臣拱手道:“便是以身犯險,也隻能如此引誘李郭至洛,若郭阿多從燕某刺李傕最好,便是不從,燕某便依靠典、管、太史三君,共斬李郭于白馬!諸君之要務,便要議定奉迎陛下的諸般事宜。州郡中可有對朝廷儀制有所了解的官吏?”
整個燕氏在幽州冀州近乎野蠻生長,無論是如今的新儀制還是鄉裏之地原始的法度,都與朝廷格格不入。這并非是燕北擔憂當地方諸侯與皇權結合帶來的碰撞會給他造成麻煩,而是說到底,就是燕北自己對他們自己治理地方的法度……都并不信賴!
他們能将幽冀治理爲現今比近畿州郡稍強,并非是他們在制度上有什麽長處,而完全是州中英才強于各州。沮授、荀悅便不必說了,一人提出屯田、一人主張修武,而他們做的卻是與主張恰恰相反的事,荀悅行借遼東屯田之機壯大幽州耕策、沮授支持修武主張總領冀州軍務。
單單那各地太守,諸如徐邈、司馬朗、郭昕、鮮于銀、鮮于輔、牽招、應劭等人,哪個不是一時之傑?若在天下爲亂之時,他們這些官吏遠能比現今做的更好!可現在呢?他們隻能付出更多的精力,來達成過去平和之時庸人太守近乎相同的政績,然後便使幽州冀州成爲天下強藩。
旁的諸侯,還不如他們呢!
“若說官吏儀制,将軍何不詢問冀州牧韓使君?”陳群拱着手,通常有郭嘉在時他是不願多說什麽的。他的性格與郭嘉不合,卻又都在同一幕府做事,所幸陳群仍舊将不少精力放在編書上,否則恐怕會找出郭嘉不少毛病,而現在對他來說正是糾正燕北部下草莽習氣的最佳時間,遂拱手道:“現趙郡太守應劭,世勳世祿,又精通朝廷律法,将軍何不傳信于他,讓他編撰儀制……承董卓之亂,就連朝廷的典籍亦多有遺落。普天之下,恐怕隻有将軍能複儀制了。”
“那便就依長文的建議,傳信冀州别駕荀仲豫、趙郡太守應仲瑗、幽州書院邴根矩、國子尼,共搜集典籍,重編漢儀,将幽州藏書、書院,遷至邺城……三興漢室的太學,就要在諸君手中建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