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裏還有人稱他爲燕公呢,那些沒見過他的百姓如果知道這件事,會怎麽看他。更何況他還是覺得和呂布稱兄道弟比較好,像呂奉先那樣性格的人,這種事隻有兩種可能,要麽呂布不同意,本來稍有彌合的關系猛然破裂,造成不可預知的後果;一旦呂布同意了,恐怕他非得把自己當成幽冀二州燕氏的太上皇不可。
九月,長安的焦觸在夏季末尾向邺城傳信,朝廷已經做好東遷的準備截斷,前驅押送宮廷物件已進入華陰。百官公卿也将在九月下旬向洛陽趕路,今年冬季可能會在弘農落腳,希望燕北能做好準備。
至于準備什麽,焦觸沒有說。但誰都清楚,這件大事面前,燕北所需要做的準備太多了。
傳信楊奉帶兵作爲先驅駐守平陰之後,三輔的書信接二連三地傳至邺城。最先傳回的便是朝廷對燕北表素利爲鮮卑東部單于的回應。無論朝廷百官還是李傕郭汜,甚至算上長安的那個小皇帝,人們都對鮮卑内附感到極大的興趣,朝廷下诏封素利爲漢鮮卑歸義王,賞金千斤帛萬匹,歸至邺城近畿居住,他的部衆由燕北提議的其弟成律歸統率。
同時對燕北擊破塞北鮮卑的功勳,下诏加遷内附鮮卑三千戶于襄平,加襄平侯食邑。同時給燕北總督幽冀二州政事的賞賜……燕北看着這種诏令面上無悲無喜。
羊毛出在羊身上,給素利的賞賜朝廷是絕對拿不出來,到頭來還要自己去賞。至于食邑,整個幽冀二州的賦稅都由他截取,區區三千戶有什麽用處?總督幽冀政事的名頭倒是挺大,配上很早以前便給他的總幽冀兵事,他在北方二州的一切事務都變得名正言順,但這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
朝廷都這麽習慣拿燕北自己的東西賞賜燕北了嗎?
不過看着登門拜訪恭喜燕北總二州軍政的韓馥與張邈,似乎這封诏書在旁人眼中還是有一點意義的。故陳留太守張邈和呂布不一樣,雖然都是從兖州跑過來的,但張邈本身沒太大野心,何況燕北和他的舊情誼可比呂布多得多,身後虎士典韋還是從張邈手裏拿上千兵刃五百戰馬換來的。
張邈在邺城,也比呂布自在的多。最關鍵的是張孟卓不像呂布那樣野心勃勃,從來沒說過想要從燕北手裏借塊地什麽的……燕北要軟禁,他便和家眷好好在院子裏住着,放出來之後也不随意活動或接觸燕北的部下,至多偶爾去前将軍府和燕北一同用飯。
就連要帶着家眷去城外轉轉,都會自己上門來請燕北派上些騎手護衛。
張邈讓燕北很放心。别的不說,隻要張邈和其弟張超在幽冀安心呆着,往後燕北肯定是可以重用他們的,雖然二人太守不像太守、諸侯不像諸侯,但保境安民治政一地的本事,絲毫不差。
意外的驚喜,一個接一個向邺城傳來。
九月中旬,有信自青州送來。陳留爲曹操所破時,尚在袁紹青州治下的臧洪聽說故主張超受困,欲領所有兵馬前去兖州與曹操作戰,并向袁紹請求援軍,袁紹不允,後臧洪叛袁紹,領兵向北,被袁紹曹操合圍在東武陽城,圍城三月而不克。
後消息傳至,東萊,田豫領兵向北襲擾袁紹南面諸郡,同時張超亦傳信入東武陽,告知臧洪他與兄長張邈已投奔冀州燕北的消息,臧洪遂棄城北上,領七百軍卒渡過黃河,進入燕北治下稱臣。
至十月,意想不到的書信從華陰傳來……自李傕郭汜入長安,當時并未一同起兵的涼州舊将,屯兵華陰的中郎将段煨傳送書信,對燕北表示親近。
燕北看着段煨的書信,啞然失笑。他不知道該說段煨是忠誠還是鬼精,在李傕郭汜舉兵西攻時,段煨拒爲董卓複仇,而僅僅屯駐在華陰,即使是李傕郭汜占據長安後也仍然不敢對他頤指氣使,而現在,似乎察覺到朝廷的東遷必然會使得段煨身旁形式變得更加複雜,傳信向燕北。
雖然這未必能說明段煨有多親近燕北,卻絕對能說明段煨不願和李郭合流,甚至擔心會與李郭交惡,所以才要在朝廷決意東遷的時候向東北雄主燕氏示好。
無論如何,燕北對段煨的示好很是受用,當即向段煨回信,向他讨教對朝廷與天下局勢的看法。
段煨手中還有一支逾萬的涼州兵馬,如果能夠與他聯手,加以燕氏在洛陽近畿的布置,段煨、楊奉、劉豹、卑衍及韓馥部下在河内的屯兵,便已成爲舉足輕重的力量,就算是李郭合兵也未必敢輕舉妄動。
更何況,他們的糧食還掌握在燕氏手中呢!
借着秋日的陽光明媚,燕北帶着家眷與親信騎手向城外踏青,往太行山遊玩。有沮授、荀悅執掌軍政,郭嘉、陳群分管幕府事宜,黃河北岸屯麹義高覽,燕東鎮守幽州北疆,素利内附至邺城領受歸義王。
天下仍舊紛亂,但在燕北第二個兒子出世前的興平元年,難得能夠忙裏偷閑,放下心來看看隻手之下帶給冀州的改變。
兩年之間,燕北調用幽糧兩百餘萬石,使被戰火破壞的冀州走上正軌。各郡太守、大縣令皆已擇選幹才充任,興平元年大收,雖然沒有過去和平時代的冀州那麽富庶,卻也能達到幽州的六成,賦稅沒收上來多少,但州郡已能自給自足,各地流民皆歸入戶籍由郡縣收容,借貸田地。幽州今後的壓力大減,僅剩的開支不過是供給東遷之後朝廷消耗的糧草。
送給朝廷的糧草,尚不足安撫冀州百姓的三分之一,對富有北方的燕将軍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
立在太行之巅,張手擁上緩緩西沉的落日,燕北感受得到,他距離天下至高權柄……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