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們面西決死的随後一刻,太史慈引千餘弓騎趕至,原野上扯着破文字旗的百餘騎兵太過顯眼,上千騎兵圍攻之下哪裏還能有活路。最關鍵的是,太史慈看穿了文醜要爲淳于瓊留一條活路的目的,因爲他手牽着的淳于瓊戰馬不見了。
百騎在文醜的率領下非但未跑,反而冒着箭雨向太史慈的部下左沖右突,一時竟無人可奈。俗話說一夫拼命百夫難擋,何況這百騎便沒人想着活命,各個奮死,就是太史慈有千餘騎卒也有暫避鋒芒。
“文将軍,你我再戰下去也不過徒增死傷,不如你下馬受縛……”太史慈胯下戰馬人立而起,他高聲喊道:“慈不追淳于将軍便是!”
太史慈隻是來追文醜的,他在發現淳于瓊無力指揮兵馬後就沒打算追擊淳于瓊,隻要拿住文醜這個唯一能指揮的大将,南皮以西的渤海郡便群龍無首,必能使人心浮動。
不過文醜對太史慈的勸降顯然不屑,也不回應,繼而率領僅剩的五十餘騎再度發起沖鋒。太史慈率衆與其戰不數合,兩相退避,高聲道:“弓高已爲我高将軍所破,爾等奮戰無益,何不早降?文将軍欲求死,爾等欲同死?現棄兵北走,饒爾等一命!”
這一句,可就是攻心了!
文醜部下騎卒登時一陣慌亂,這名叫太史慈的敵将說,弓高城池已爲燕軍攻破,那豈不是說……就算他們死在這裏,也是毫無意義,淳于将軍該死還是要死,該被擒還是要被擒?
那他們繼續奮戰,究竟爲何而戰?
“都别聽他,也罷……”
文醜本欲勃然大怒,久經戰陣帶給他習慣性地欲激起部下騎卒士氣,要他們不受敵軍蠱惑。可轉念一想,其實現在這些随他奮戰的騎卒們,是否要選擇與自己同死,已經不重要了。
就算奮起死戰,也不過是徒耗五十餘條大好性命,又有何益?
念及此處,文醜反倒釋然,揮手道:“若誰欲離去,便離去,誰欲投敵,便投敵。諸君死戰至此,這恩情,文某銘記于心!”
大将之風!
太史慈眯起眼睛,心中對文醜多了幾分敬佩之意。如今形勢明朗,再死戰亦無意義,文醜若是說什麽自己妖言惑衆,反倒會被太史慈低看,但如今他這般豁達,倒是讓太史慈高看了。
不過即便欽佩,各爲其主,太史慈也不打算就此放過文醜,隻是插戟鼓掌道:“文将軍不願徒耗士卒性命,慈敬佩!”
被敵人尊重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文醜自黃巾時便爲宗族奮戰于冀州,後投奔袁紹,所曆戰陣不在少數,卻不想在這将死之時竟引敵将欽佩。
“哈哈,太史子義,文某雖時日無多,但若想傷我性命……你一伍一什之卒怕是不成,何必徒消士卒性命。”文醜倒提長鋒昂然喝道:“你也是有勇武的将軍,可敢欲我決死?”
太史慈揚起笑容,玩味地看着文醜,揚鞭指向近畿左右軍卒,笑道:“文将軍,如今你左右盡爲我部之卒,若與你決死,豈不太過落人笑柄?我觀文将軍射藝超群,不如你我比試箭術,相隔百步,一矢定勝負。慈若勝了,将軍下馬受縛;足下若勝,自可率兵離去,慈絕不追擊;若皆不中,各相罷兵;将軍以爲如何?”
文醜本爲激将,不曾想太史慈竟真應下這要求,不過比試射藝,到也可以……相隔百步遠,文醜沒射過這麽遠,但他也不信太史慈能有這等本事,至多不過是兩相罷兵。
正待應下,卻聽太史慈朗聲道:“即便慈退兵,慈不過僅爲校尉,喝令不住守備弓高的高将軍,要越出關卡,還要憑将軍本事!”
言下之意,在文醜聽來是有意放自己離開。文醜當即躍馬擲矛,取出大弓叫道:“太史子義,此話當真?”
“蒼天爲證,大地爲鑒,若在下不中,放将軍離去,某自尋燕将軍領罰!”太史慈見文醜意動,當即指天地立誓。他最重信義,出口的話便是諾言,絕無食言的意圖。
“那好,文某便信你一次,且各退三十步,下馬二十息後引弓來射!”
文醜深吸口氣,像攥住最後的救命稻草。誰能想到在生死之事,卻遇到太史慈這樣信義的敵将,放棄優勢欲自己比拼射藝!文醜自負勇武,騎射更是無雙,盡管在擊張颌時曾被太史慈引弓射過一箭,不過那時所距不過三十餘步,哪裏能看出真本事……心中隐有自傲與嘲笑,太史慈欲與自己比拼射藝,怕是要栽個大跟頭!
雙方各退三十步下馬,文醜提弓高聲笑道:“太史校尉,異日閣下恐要去尋燕将軍領罰,文某感激不盡啊!若日後受縛,定豪飲三日以謝!”
太史慈笑而不言,隻是活動兩下手指,緩緩拉弓試弦,随後揮手命士卒喊數。
“二十!”
太史慈部下的士卒見雙方不再劍拔弩張,反倒要比拼射藝,紛紛放松警惕抱着手臂一副看戲的模樣,同時望向文醜及其身後數十騎卒的目光充滿同情。須知他們校尉平日練射的靶子最近都要放至八九十步,那是養由基再世才有的本事,區區文醜居然要大言不慚地與太史校尉比拼射藝,這難道不是笑話嗎?
“十!”
文醜部下的五十餘騎卒的表現則大爲不同,紛紛将目光緊張地望向他們的将軍。盡管他們都知曉文将軍射藝超群,便是整個渤海軍也沒誰比得上,那縱橫馳射橫行無敵,與善使長刀的顔将軍名震北方,在軍中有無匹的威名,但仍舊難以避免心中緊張……這僅僅是一箭,一箭便要定下他們的生死啊!
“放!”
随着報數軍卒一聲喊出,太史慈與文醜近乎同時朝着百步外的對方放箭,弓弦炸響,箭若流星!
轟然,千軍齊呼!
場中太史慈收弓謙然而立,射向他的箭矢差之毫厘地飛過身旁。
而另一邊,文醜駭然地望向自己的胸口,隔着百步的弓力已不足嵌進甲胄,但方才他分明聽到叮地一聲脆響,在他斑駁的胸甲上,分明有箭簇釘開的甲片裂口。
他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