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青州多山靠海,他的兄長管承在臨海一帶有徒衆三千戶,也是出了名的海寇。一時間兄弟二人在青州倒也能存活下去。當年孔融屯兵都昌,便爲管亥率軍而圍,想要搶奪些軍糧北上投奔黑山合軍,後來劉備馳援孔融入主青州,擊敗管亥。管亥爲了避難便率領部曲逃亡海外,苟且偷生。
隻是海寇也是越來越難做,自燕北于遼東立水寨,借由汶縣、沓氐至東萊的諸島行水寨之事,船隊往來頻繁,船堅弩利兵卒剽悍,完全截斷整個渤海,燕氏旗籠罩之下哪裏還有海寇抄掠的機會?
渤海面上跑的全是燕氏的商船、戰船,又哪兒容得下旁人染指,而管承的水賊若是陸路上到底都是些積年盜匪,甚至就連戰陣較之郡國兵也不讓分毫,但若是在海面上碰到燕氏的戰船,也隻能退避三舍。
海戰不似陸戰,陸戰尚有戰陣、統籌之功,可海戰強就是強,弱就是弱,沒有十幾丈的戰船單憑走轲,就是一百條走轲也比不上人家一艘鬥艦,呼嘯而來便全碾碎了。
管氏兄弟,早就有投靠一地諸侯的心思,卻又怕不被接納。早先是打算投奔在黑山受了朝廷招安的張燕,無奈卻被劉備擊敗,北方能讓他們投靠的也就隻有幽州的燕北了。
正逢此次袁紹突襲東萊,他們兄弟就是東萊人,收到消息便點起了兵馬清一色的走轲從近海小島上破浪而來,剛好見到燕氏戰船圍攻東萊港的一幕,令人……心驚膽戰。
海上打港口,管氏兄弟也不是沒這麽做過,但那都是成片的小船沖擊港口,大批人馬一窩蜂地沖上海岸,歸根結底還是在海邊的野戰。哪裏像燕氏水軍這樣,僅憑着弓弩之利便将守軍打得潰不成軍,近百條大船在海岸邊上一定,成片的長矛便投射過去,這陣勢誰還敢留在岸邊抵擋。
這哪裏是打仗,分明是大人打娃兒般輕松!
眼看着守軍都被打得差不多了,一幹水賊再沉不住氣,他們走轲雖小,卻足有千條,在海面上太過顯眼,若是教燕氏的水軍将軍發現一時弄不清是敵是友,萬一率先發難單單那些船弩便不是他們能抵擋的!
當下水賊衆什麽也不說,向那燕氏水軍通過氣後便在沿岸登陸,列陣舉火沖向黃縣城池……畢竟管承是抱着投靠燕氏的心思,強攻港口他們沒遼東水軍這本事,但若說攻打城邑,那可就是他們的老本行兒了。想要投靠燕氏逍遙自在,總要拿出些本事才好說話!
田豫也不多說,他聽過管承、管亥二人的名聲,心下裏也能猜到這兩個山賊海寇心中所想何事。盡管他本意僅僅是打下港口便不再進軍,不過眼下有水賊爲他們圍攻黃縣城邑,他自然也是樂得如此,反倒命人在旗艦船頭搬來坐榻,仿佛置身事外般地觀起戰來。
古話有雲是兵貴神速,不過這個神速他如今已經達到目的,能夠靠着突襲拿下黃縣港口便已足夠,至于是否能一鼓作氣拿下黃縣城池,對田豫而言并不重要。
這場戰鬥在田豫心裏其實已經結束了。
他們赢了。
袁紹突襲東萊是一步險棋,他的兵馬不多,還要分别占領青州、據守渤海,他的人手是不夠用的。
近百戰船停在黃縣港口近海,所能留給他的選擇便不多了……這不是打不打的事,而是他要丢哪裏,保哪裏。
這場戰鬥剛剛結束,但這場戰争也才剛剛開始。田豫很清楚幾日之後,從東萊到渤海,整整千裏之地全部都會成爲戰場,全部都是幽州水軍襲擊的目标,處處烽煙,他袁紹是保哪裏,又丢哪裏呢?
至少在田豫眼中,他是哪裏都不敢丢的。丢東萊,則青州不穩、丢渤海,則後路有失、不管樂安國,則青冀之間連通被燕北軍從黃河一刀斬斷;哪裏都不敢丢,他便要分兵,他分了兵,便哪裏都保不住!
袁氏惹出的亂子,要他們惡果自食咯!
管承和袁紹都沒有讓田豫在海岸上等待太久,不過半個時辰,自岸上便奔來一騎駿馬,黃縣城裏兩千餘守軍棄城,一路朝西敗退而走,臨走前燒毀了城裏武庫與糧倉,管承派人來索要燕氏的旗子,說是要插在黃縣城頭。
看樣子,袁紹是做出選擇了。
田豫揮手便派人送出燕氏大旗,随後邀管承管亥來他的座艦相見。
都到這個時候,黃縣也圍了,仗也打了,于情于理是見上一面,很多心照不宣的事情便也能談上一談。
一葉小舟載着青州地界上風風火火的山賊頭子與海寇首領登上了田豫的座艦,田豫早命人在辎重中備好了酒菜,笑着邀請二人上座,臨着空氣中海水的腥鹹氣息,田豫笑着拱手道:“多謝二人,二位渠帥此番相助。在下田豫,是度遼将軍部下偏将,請入座。”
黃巾起事之時,管氏兄弟年歲皆不大,但也都過了而立之年,如今二人都已年近四旬,冷不丁見到田豫這麽個加冠不過幾年的青年将軍,很是驚訝。
管氏兄弟生的便如他們的名聲一樣,管亥是五大三粗的大肚漢,一看便是猛将的模樣;而管承則要稍稍瘦些,但眉眼之間帶着一股兇悍之色,這兄弟二人皆不是好相與的人物。
“田将軍,東萊是俺們的家鄉,他袁氏說打便打說占便占了,不妥。”管承拱手回應,說起話來開門見山,常年海風吹太陽曬給這個海寇頭子帶來一身風霜,皺着眉頭道:“酒不必飲、菜不必食,俺們兄弟今日過來,便是有求與燕将軍,就看将軍能不能應下了。”
“哦?不知所求何事,待戰事平定道路順暢,田某可代二位向将軍修書一封。”
“海島上有水卒三千,步卒八千,還有百姓十萬,就看燕将軍給不給俺們一條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