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大兵聚攏一處,尚可支撐一場會戰。可若是将兵卒調往各方,分并而行,很有可能首尾均不得兼顧。
渤海要守,青州要占,若有一個不慎稍有差池,便是渤海守不得、青州占不得的局面!
袁紹又何嘗不是在賭。
目下于他而言,已再無萬全之策。西北與燕氏争鋒,袁氏落了下風,就算今年燕北體恤農時不願開戰,可明年還能不打嗎?就算明年不打,他便是依靠一個渤海郡耗到後年,又有何意義?
拖下去時間越久,他反倒越沒有與燕北做對的本錢。
與其被鈍刀割肉,不如跳出冀州,狠狠地争上一場!
渤海軍打着袁氏旗号伴着烈日炎炎渡過大河,突進青州各郡……沒有任何懸念,袁氏的名頭令那些各地縣尊郡府大開城門,任由袁氏駐軍,沒有發生任何戰事,袁氏之旗便紮便青州每一座城池,就連孔融的北海郡也不例外。
至于東萊,更是早就被袁氏水軍清剿一空,黃縣城池在袁紹進駐北海的三日前便被攻破,守軍在城破後突圍,三百餘燕氏軍卒四散于鄉野之間,大約留給他們的隻有成爲盜匪一途。
接管青州,遠比想象中要順利的多!
短短十餘日,青州盡複于袁氏手中,可供袁紹驅馳的兵卒便多了七千有餘分散各地。這是天大的喜訊,因劉備僅僅是青州刺史,何況青州官吏大多爲本土士人,對劉備的出身并不滿意,沒有太多郡縣倒向他的統治,何況劉備在青州也談不上是統治。他就像個擁有土地的将軍一樣,像公孫瓒,沒有太多治政的餘地。
各地的郡兵,都掌握在太守都尉手裏,劉備真正能驅馳的也不過隻有平原國而已,窮兵黩武的平原國有兵八千餘,劉備還不忍全部帶走,留下兩千守備郡國,提領六千兵馬前往徐州,路上經過北海時孔融又送其三千兵馬,這才算湊到了九千軍士。
而青州剩下的軍卒,自然都進了袁氏的口袋。
袁紹初至青州顧不上别的事,先是将五千兵馬屯在黃河兩岸把持渡口,防備走漏消息後己方渤海軍能有一條退路……袁紹賭的很清楚,他不是賭能不能勝過燕北,這事他心知,面對地域、人口、兵員、财富皆勝過渤海的燕氏,他是很難取勝的。
他賭的是燕北在今年冬季之前不知道自己攻取了青州。
一旦渤海邊釁開啓,淳于瓊等便要緩緩後撤,哪怕舍棄渤海都沒有關系。以青州換渤海,袁紹是賺的。如果有足夠的氣運,冬季之前不開戰端,坐擁青州後修養整個冬季,來年也能在冀州與燕北争上一争!
西面的兖州他是不擔心的,就算如今與曹孟德關系不再親密無間,可他們仍舊是天下諸侯中關系最爲親近的兩人,就算沒了上下級從屬,仍舊是至交好友,還走不到兵戎相見的那一步。
退一萬步說,便是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會有誰不宣而戰。
南面的徐州更不必說,劉備與陶謙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心思來青州尋事……孟德賢弟的成長,不可小觑。不知不覺,當年那個在洛陽設下五色棒杖斃蹇碩叔父的愣頭青已成長爲兵鋒所向盡數披靡的名将,執掌兖州的諸侯。
“人之際遇,玄乎其玄呐……這,便是遼東的戰船嗎?”
袁紹策馬黃縣港口,望着海岸上停泊的龐大戰船,颔首輕笑,遼東匠人心靈手巧,造出如此戰船。“今日落得袁某手中,必叫其發出光華!”
五艘近二十仗的鬥艦橫絕海面,與走轲相比何其龐大,何況其中工藝便是比起過去洛陽匠作造出的河船也不遑多讓,更兼得遼東巨木材質良好,性能上要更勝一籌……這樣的戰船,渤海雖也能造的出,但終究被木材的資質限制住,木料有限,造一艘便少一艘。
渤海有船艦百餘,卻大多是河船,海船幾乎沒有。這也是心氣志向的問題,袁紹從來就沒考慮過向北或是向東,突出中原的打算,他要的是統一河北後南下中原;可燕北就不同啦,遼東是他的家鄉,也是幽州漢人與外族接壤最多的地方,土地帶給他血脈裏最深的影響便是偏安一隅之思想,想要偏安,便要将周邊敵人掃淨。
相較而言,海外的夷族比漢人更危險。
遼東沒有河船,全是海船。
這些在燕北手中普普通通的戰船,于袁紹而言,卻是能夠掃向幽州在海外諸島水寨的利器!
東萊一戰,令渤海的水軍校尉呂威璜揚眉吐氣,此時頗有表功之意地對袁紹道:“袁公,此戰我渤海水卒獲其長船十餘,短船數十,掃其南北長山島,大黑山島水寨,破敵數千之衆,可叫其遼東水軍元氣大傷啊!”
袁紹聞言颔首,呂威璜所言不虛。遼東郡海船甚盛,聽他們渤海的間使在遼東見聞,早在兩三年前燕北屯兵遼東之時,汶縣海岸上造船工匠綿延十餘裏,海岸上同時晾曬的龍骨便有近百條。
如今兩三年過去,遼東的戰船保守估計不會少于二百,其中超過十丈的戰船也絕不會少于百艘。
一次毀掉遼東十幾艘,奪來十餘艘長船,便意味着遼東郡的水軍在運送兵員上至少會短一萬軍士,這若不是元氣大傷,什麽是元氣大傷呢?
這值得誇贊,但袁紹卻不能去誇贊呂威璜,而是沒有接話轉而說道:“海岸幾月冰封,上凍之前駐軍不可小觑,我等是借突襲之利這才攻下黃縣,若非如此,呂校尉的水軍可能與黃縣駐軍在海面上一戰?”
呂威璜面上吃癟,不敢應答。
他的河船出了海岸便重心不穩,如何與遼東的海船在海面上作戰?
不過袁紹便是敲打呂威璜也晚了,遠處的海面上突然冒出一個個快速接近海岸的黑點,那是一艘艘燃燒的渤海河船,曳着黑煙朝他們賴以求生的東萊海岸亡命而逃着。
緊随其後,是大片打着燕字旗的海船,仿若海上狼群一般窮追不舍,粗略望去,密密麻麻一大片。
伴着龐大鬥艦上崩弦之音,牢牢釘死在穿頭的遼造武鋼強弩勁射出粗大的矛矢,穿透河船風帆,矛上挂着火油罐傾瀉而下,火勢越加迅猛。船艦漏水失火,最近的一艘懸挂袁字旗的河船在靠近海岸不足十裏的地方緩緩沉沒,而那些遼東戰船,則朝着黃縣港口露出鋒銳的獠牙,令人不寒而栗。
田豫一腳踏在懸挂五色錦緞的座艦船頭,雙目怒視黃縣港口抽出插在船首的環刀,舉刀怒喝道:“殺,摧城拔寨,燒船奪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