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安撫朝廷百官,可以說是李傕有數以萬計的涼州兵馬供其驅馳帶來的龐大威脅,百官是鋼刀加身不敢不從;但是能安撫涼州衆将那一個個悍勇桀骜之輩又說明什麽呢?
傕之身份地位,不必說與公孫瓒、燕北相比,就連比較麹義都尚且不如,不過是涼州軍中一介校尉,卻在董卓死後成爲涼州十萬大軍的執牛耳者,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因緣際會,涼州軍中一個備受董卓親待的小小校官,一步跨越數個層級成爲大将軍以下的京畿将軍之首,車騎将軍。這種事情時有發生,倒也不算孤例,但李傕在如此混亂的時局下還能在朝堂權衡各方關系,便不得不說其人是确有才幹的。
關東諸侯路遙千裏,短時間裏他們并沒有兵指關西的能力,因而互相傾軋,李傕不過付出些許官職便相安無事;涼州的馬騰盡管屯兵扶風,卻也認可李傕執掌朝堂的地位,另一位叛軍首領的韓遂更不必說,他并不在意中原的時局,欣然領受将軍位回了涼州;朝中并州派系人馬大多在進攻長安時被清算,留下的也無法對他産生威脅。
而朝中在益州與關中擁有聲望的官吏則被李傕所重視,賦閑者啓用,官微着重用,直接奠定了關中如今相對穩定的時局。
李傕所最畏者,無非關東。
一開始他是想安撫袁術,不說化爲己用,至少要相安無事……然後袁術便扣下了派去安撫的馬日磾與趙岐,兩個正是李傕重用的關中大族,而且還是德高望重的長者。
二人出仕三十餘年,那是與盧植同輩的老者了。也就袁術這麽個混世魔王的性子,硬是能把兩個上了年歲的老大爺扣住,聽聞傳聞還時有欺悔。
而關東諸侯,則以袁氏爲先,北本初、南公路……餘者雖諸侯衆多,可成大氣候者卻無幾人。即便是燕北,兵威甚重固然一時之雄,然先天不良,便是滅公孫氏得将軍之位君侯之尊,若說最終能令他取得天下,天下諸人尤其中原以南的士人,是當作笑話看的。
馬奴可以做将軍,但馬匪也能取得天下嗎?
所以李傕不怕把燕北擡得高,反倒燕氏子越有本事,便越能爲朝廷牽制二袁兒,最終得利的還是朝廷!
“趁我等與公孫氏戰于涿,袁紹的幕僚活動于冀,如今清河國爲呂布所屯,隸屬袁氏;安平國九縣原屬公孫,然公孫氏不得人心,郡人倒向袁氏;除此之外,巨鹿郡、趙郡,亦有十一城上懸袁氏旗。”沮授拱手說罷,探手指着北方輿圖對燕北說道:“主公,冀州之事,當早作打算。”
燕北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他錯過了什麽,他錯過了在公孫氏不得人心時派人前往其占據的土地上與那些宗族、鄉老密談,勸其倒戈。現在好了,袁氏把這事替他做了。
燕北不怒反笑,罵道:“好個袁本初,不懂一兵一卒收盡冀南之地,他想要全占冀州嗎?”不怪他恨得牙癢癢,随着沮授揮手而過,冀州各地城池倒戈的速度甚至比傳遞公孫瓒已死消息的探馬還快!
“倒也并非收進,将軍在冀,亦有人心。巨鹿邬縣有吏名時苗,早在公孫氏治下時便私做燕氏旗,隻待将軍平寇。公孫領兵一走,時苗便在其後翹首以盼,終究勢單力孤爲縣兵所扣,押入牢中;河間有人名沐并,于攜家眷西奔将軍治下,行至下曲陽聽聞将軍得勝,持刀入縣府陳明厲害,使将軍兵雖不至,下曲陽亦易旗爲燕!”
“此非孤證,冀州多地百姓因郡縣易旗而風起雲湧,結伴入山者、揭竿而起者成百上千!”郭嘉從冀州麹義部回來,對那裏的事情他最清楚,年輕的臉面帶着驕傲與自豪道:“君侯冀州之人望,不遜袁氏,隻是将軍所從者在野,袁氏跟從者當政罷了……目下局勢,兵馬朝發夕至,城池朝令夕改!”
嚯!竟有人爲燕某,藏旗于室;竟有人爲燕某,挾刀入府!
“還有這樣的事情嗎?”燕北十分激動,伏案輕叩道:“那還等什麽,那個被扣押的時苗,必須要救出來!那個挾持縣官的沐并,不可讓其孤軍奮戰,使義士寒心!”
“傳令麹義,向下曲陽派遣千五百援軍,再以一部兵馬至邬縣,責命其縣釋放時苗,易旗燕氏,否則大軍殺到雞犬不留。告訴他們兩個,燕某會重,不,他們是義士,不能這麽說。便告訴他們,燕某必不辜負吏民之意,必不将戰禍遺害百姓……傳各路兵馬,張颌作戰有功,升校尉,給其一月募足營兵,六月渡過易水,取河間國易縣和他老家鄚縣屯兵據守;王門棄暗投明,仍舊讓他做常山相,但兵事要交由校尉趙雲所領。”
說到這,燕北頓了一下,他在考慮趙雲能不能完全收攏那三萬常山軍,末了随意地說出一句,“姑且一試吧,讓子龍收攏常山兵心,另外盯着王門的治政,若其搞出什麽廢政、污政,子龍可自行将至押解至薊縣。”
“張敞爲書院諸多先生稱道,謂之文武雙全,我且給你做巨鹿代太守,民生武事一并交由你,若做得不好燕某非但會撤下你,還要治你的罪,你可知曉?”
今春幽冀起大兵,公孫瓒募卒九萬充實兵員,取盡冀西北青壯,農田全都瞎了。現在雖然是晚了些,但若亡羊補牢尚能讓冀州燕北治下不至于顆粒無收,如若不然,到了秋季新取的冀州諸郡将又是一場饑荒。
“命麹義領兵進駐安平,趙郡、中山的事不用他管,先屯堂陽,伺機取信都屯兵……待兵馬調度合力,派人給渤海袁紹送一封信,臨近農時燕某不願與其交兵,讓他絕了染指巨鹿的心思,安平國信都以東,燕某可以給他幾座小城。告訴他,想要什麽要來與燕某說,不要自己伸手拿不該拿的,下一次便剁了他的狗爪子!好好的四世三公怎麽把自己活成伯圭了!”
交代完這些事宜,燕北起身輕松地笑了。
“傳令前将軍本部萬軍,我們去邺城逛逛!”本部衆将聞言轟然叫好,燕北快要走出堂外才突然轉頭回來似笑非笑地指着筆吏道:“韓文節是故友了,先給他傳信一封,燕某要去看望他,教他不要怕。”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