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十餘名持着大旗的冀州軍卒揚起令旗,左右揮舞之間,一個個軍陣朝着圍攻營寨的幽州軍腹背攻去。
“這個漢人騙了我們!”
他明明提醒過高覽等人了,漢人狡猾!他在高句麗與扶餘國作戰數年,隻聽說過因爲占據劣勢而投降的,卻不曾見過明明有三萬大軍卻向兩萬兵馬投降的将軍!都怪那個張儁義,非要以己度人,現在連他自己部下的句麗精兵也要陷于腹背受敵的局面了!
賀渾鹿怒吼一聲,環顧着越來越逼近的敵軍,用高亢的句麗語招呼部下調頭撤出營寨朝圍上的公孫軍迎擊,随着一聲聲傳令,圍攻營寨的句麗兵紛紛向後撤去,隻留下張颌的兩千餘軍卒仍舊留在營寨前。
“司馬,怎麽辦?句麗兵撤下去了!”
“句麗豎子,單憑我部豈能擋住敵軍?”那些山坡上潮水般湧來的冀州軍帶着令人心悸的氣勢,這大約是整個冀州最強大的軍勢了,嫡屬于公孫将軍本部,彙聚最精銳的兵馬,張颌不禁感到有些眩暈,這哪裏是他能抵擋住的?
可是這會兒,不能撤啊!
盡管張颌所統帥的兵少,但其對戰局的把控遠超常人,若是賀渾鹿死戰不退,他們二人守望相助一同據寨牆而守,尚能堅守到高覽等人來援,就算他錯估了王門投降的誠意,裨将軍也不會願意看到部下五千軍士盡沒此戰。可句麗兵在此時全都退下,他别部僅有兩千,面對上萬敵軍片刻就能被蠶食一空!
可是退,更不能退啊!戰場中間空曠的三五裏地,兩軍距離根本不夠讓他們活着回到大營,一旦相互觸及,他們的局面必然危機。何況……張颌遠比賀渾鹿要沉得住氣,公孫瓒的兵力出現在戰場上已有片刻,營中敵軍定然已知曉援軍來到,但王門仍舊固守在營寨裏不願出擊,這說明什麽?
就像他張儁義所想象的那樣,王門未必是假降。與其笃信旁人,倒不如堅信自己的判斷!
“停止進攻,據寨牆面東而守!告訴賀渾鹿校尉,讓他停止後退,與我張儁義彙合!”
情急之中,張颌背向兩萬之軍,執刀揮向狼奔而來的公孫瓒大軍方向。
部下千餘軍卒在得到首領的命令後紛紛向西南移動,朝着寨牆守之外守備而去,接着便将整個軍陣的臉面都揚向東北方,那正是公孫瓒麾下大軍殺來的方向。
令張颌欣慰的是,盡管身後營寨中轟隆的戰鼓聲仍舊不曾停止,甚至寨牆上也還立着數不清的敵軍,但這些王門麾下的軍卒并未做出任何攻擊的舉動……也隻有在他将後背轉向王門部的時候才終于能夠确定。
王門倒戈!
公孫瓒早已策馬持槍,于萬衆之軍中壓着最精銳的白馬義從驅向戰場,他要與王門前後夾擊這支燕北麾下的兵馬。無論王門還剩下多少人都沒有關系,隻要他的兵馬殺至,這支軍隊便要立潰!
敵軍雖有兩部兵馬,卻是各自爲戰的局勢,一部高舉着他并不熟識的旌旗和那些似曾相識怪模怪樣的铠甲在戰場正中迎面結陣,另一部卻據守在王門軍寨的牆外,面向自己。這不是個笑話,王門的兵隻要立在寨牆張弓搭箭登時便能射死他們。
更别說隻有那寥寥兩千的兵勢,于這樣的戰場上根本起不到一絲一毫的作用!
但是……他們與王門并未交戰?
當目光能夠看清營寨之前,緊鎖的寨門在轟隆戰鼓的襯托下有些詭異,公孫瓒擰起眉頭望向營寨。沒有錯啊,寨牆上的确立的是他公孫氏的旌旗,那是爲何?
“王門,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戰場上竟随着喊聲出現令人驚異的停頓,張颌的軍陣沒有動,賀渾鹿的軍陣也停下了,東面數裏外的幽州軍營寨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王門!爲何不戰!”
見并未收到回應,公孫瓒提槍勒馬,朝營寨上模糊而熟悉的身影再度怒吼出聲。他的心裏已經知曉發生什麽了,可誰願接受這樣的結果?
他還有四萬大軍,四萬!
王門立在城寨上,他身旁的公孫大旗緩緩降下,面容肅然而複雜,甚至帶着些許悲哀,咬牙片刻終于猛地擰眉,朝熟悉的白馬軍陣高聲喊道:“公孫将軍,恕門不能遵命!”
随着吼聲,營寨内傳出喊殺之音,千餘執意追随公孫瓒的軍卒自帳中沖出,轉臉便被更多早已得到王門授意的軍卒砍翻在地。除了他們,更多的軍卒則是不知所措,不知是怎麽回事倒戈,不知爲誰而戰,不知今後如何,更不知此時此刻他能做些什麽!
委屈、恥辱與悲哀沖上王門心頭,令年近四旬的他雙目發紅,立于寨牆親眼看着數百步外公孫瓒在馬上的身影狠狠地晃了幾下,終于再繃不住,淚水陡然傾下。
“王門匹夫,改日定殺汝祭旗!”公孫瓒口中每一顆牙齒都在顫抖,寒聲怒道:“以我之甘霖,孰知飲若鸠酒!撤軍,撤軍!”
聽見背後營寨中的拼殺之音,張颌那顆提着的心終于放下,舉刀朗聲發令道:“我部聽令,殺公孫,殺公孫!”
賀渾鹿更是不必說,當下便已率麾下武士奔殺而出,誓要在這易水之北殺出高句麗的威風。
此時此刻,公孫瓒縱然心中萬恨也不敢言戰,四萬大軍随着王門的倒戈而土崩瓦解,隻餘麾下這萬餘精卒,哪裏還能在這裏與燕氏決戰,當即勒馬回頭,領軍北走。
而就在他剛剛揮師北去之時,那寂靜久已的幽州軍營寨北門卻轟然洞開,爲首太史慈單騎持戟奔出如龍,緊随其後的是數不盡的快馬弓騎流水般亦步亦趨,一路西北截住去路。
高覽與寨門下策馬扶鞍,重铠步卒轟隆而行,将戰場北面堵得水洩不通。
“張儁義好膽色,我等亦不落人于後,公孫将軍……此路不通啊!”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