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
“我就問問,說不定我們能在一起上大學呢?”
“你能考第一名嗎?”
“……不能,但你能考低一點啊!”
“神經,我以後可能不會在國内讀書。”
“啊?你要出國啊?去美國嗎?”
“你怎麽知道。”
“我隻知道美國。”
“……”
“那我也要去美國。”
“你去美國幹嘛!”
“打球賺錢啊,我要坐闆凳,一年拿一百萬!”
“做夢吧你。”
“不過,我們要是去了美國,大乃怎麽辦?要不讓大乃也去坐闆凳,我們兩個一年兩百萬,我就能把欠你的籃筐錢還上了。”
“神經,别瞎想了,好好打球。”
…………
白葉出了球館以後,腦海裏回想起以前和陸源一起晨練時的一段對話。
白葉雖然在溧中讀書,不過他算是借讀,戶口還在北京,以後還是要回北京參加高考的。
這個在來溧城之前他就知道的很清楚,不過他以後也不會回北京高考,而是會直接選擇出國。
他媽媽是外交工作人員,對他來說出國讀書是很簡單的事情,而他想去的地方隻有一個,那就是美國,因爲籃球。
其實初中剛畢業的時候,白葉就有機會直接去美國讀高中,但那年夏天北京市初中生籃球賽的決賽改變了他的決定。
在決賽中他所在的人大附中輸給了陸漸率領的第四中學,這是白葉在初中輸掉的唯一一場比賽,也是最爲慘痛的一場失利。
白葉在比賽結束後,坐在闆凳上用毛巾捂着臉痛哭,而且沒有任何人上前安慰他。
這場失利讓白葉改變了主意,做出了留在國内的決定,要到一個小地方去證明自己,證明他是全國最強的高中生,然後他才會離開這裏。
“如果連中國第一都做不了,去美國又有什麽意義。”
這是白葉留給姐姐的話,而白朵竟然放任了弟弟的任性,還說服了父母,才有了今天的白葉和溧中。
但這次,白朵跑到上海來,可不隻是爲了看看弟弟的比賽。
“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這次華東區大賽結束以後你就直接去美國,洛杉矶,最好的籃球高中,最好的籃球教練。”
這是昨天晚上訓練結束以後白朵和白葉說的話,白朵讓白葉今天中午給他一個答複。
白葉掙紮了一個晚上,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按理說,白葉做到“全國第一高中生”的目标還遠沒有實現,他應該拒絕這個提議。
但是,去美國的誘惑是巨大的,尤其是随着籃球技藝的愈加熟練,白葉内心對更出色對手的渴望也越來越強烈。
一個球員,15歲接受世界上最好的訓練,和17歲接受,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奧拉朱旺或者阿甘,在青少年時期,兩年的差距往往是決定性的。
和陸源一樣,白葉也想去NBA,但他可不是想去坐闆凳拿一百萬美元,而是要成爲一個有實力的主力球員。
前往美國在美國接受最好的籃球和訓練,是白葉實現夢想的關鍵一步。
在想了整整一夜後,今天中午,白葉找到了姐姐,表示自己願意去美國,但如果溧中能打進全國大賽的話,他暑假想回來給溧中打全國大賽。
白葉知道,如果是普通的學生出國了,肯定是不行的,可姐姐一定有辦法。不論如何,白葉不想放棄在溧中的隊友,朋友。
他想起去年夏天,自己坐在闆凳上孤獨的哭泣,沒有人來安慰他,因爲他是白葉,他是爲了勝利不擇手段的“鐵索橫江”,勝利的榮耀屬于他,失敗的痛苦就要一個人來扛。
現在他的隊友不一樣,他們和過去自己遇到的每一個隊友都不同。
在和姐姐說出自己的決定後,白葉想到溧中的這群人,想到高靜,想到王友榮,想到安易,想到陸源,心中突然生出萬千的不舍。
後悔和愧疚像滿牆的爬山虎,密密麻麻生長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麽把這個決定告訴他們,怎麽告訴王友榮。
還有,他該怎麽面對陸源。
白葉就這麽漫無目的地在複旦大學的校園裏走着,少年的苦悶和煩惱萦繞在心頭,如今的他還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問題,隻是覺得心中郁郁難平。
不是失敗後的痛苦,也不是失落或者彷徨,而是一種深切的自責和對自己的鄙視,這種感覺過去的白葉從未體驗過,哪怕在輸掉那場最重要的比賽後,白葉都沒有生出這樣的感受。
想到陸源知曉自己要離開,可能出現的冷漠或者憤怒,白葉直覺得胸口發悶,他在路邊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雙手捂着面孔,卻沒有眼淚掉出來。
如果能流淚倒是好了,欲哭而無淚,小小年紀的白葉第一次體味這個詞的含義。
人與人之間若沒有深厚而純粹的感情,是生不出這樣的無奈的。
“葉子?你睡着了?”
這時,白葉的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陸源。
白葉把手從臉上拿開,隻見陸源蹲在自己身邊,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王友榮站在他的後面。
陸源訓練完以後就和王友榮一起回去,結果就看到白葉蹲坐在地上捂着臉一動不動。
白葉凝視着陸源,心中一陣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要去美國的事情告訴他。
而陸源偷偷從地上摸起白葉的塑料泡沫棒,“嘭”地在白葉腦袋上敲了一下。
“發什麽呆啊?回去啦!”
說着,陸源又敲了一下,以報剛剛被敲個半死之仇。
敲完之後,白葉出人意料地沒有反擊,而是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說道:“我們回去吧,晚上請你吃好吃的。”
陸源本來還想白葉今天果然有些奇怪,竟然沒反擊,但一聽晚上白葉要請客,什麽奇怪不奇怪統統忘掉了。
陸源還擔心,昨天晚上沒請的,會不會讓他補上呢。
晚上白葉請陸源和王友榮吃牛排,路上陸源興緻很高,不斷和白葉說着自己練三分的新的和感受。
“我感覺,明天比賽,我的三分球肯定能做出一點微小的貢獻!”
陸源已經開始大言不慚了,王友榮表示很擔心,可白葉竟無動于衷。
不正常,今天的白葉很不正常,陸源感覺白葉肯定有事,而他又不願把自己的猜想說出來。
陸源想了想,說道:“葉子,北京的天壇是不是有個回音壁?”
陸源突然提到了北京,白葉點點頭,說道:“是啊,不過前幾年已經用圍欄圍起來了,沒法貼着聽了,幹嘛問這個。”
“哦,我記得我小時候好像去過,被圍住了啊。”
陸源提到北京,讓白葉想起來,當初在蘇州的時候,兩人一起去看船,陸源就說過,他想去北京,他想打全國大賽,想拿全國冠軍。
南區的球隊去北京打比賽,隻能是打全國大賽總決賽。
陸源應該預感到了什麽,白葉心想,就算我去了美國,全國大賽我也一定會回來的。
可現在,該怎麽和陸源開口呢?
到了餐館後,白葉想找各種機會和陸源,王友榮說這件事,話到嘴邊,卻又都咽了下去。
陸源則是忙着吃,王友榮倒是能察覺出白葉好像有話要說,可是他膽小嘴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也隻能悶頭吃。
陸源吃得起勁,說着說着又談到了三分球的事情,說道:“最近我網上認識了一個很厲害的人,他的籃球理論太強了!我把自己的訓練視頻發給了他,他發給我好多訓練技巧和方法。”
白葉少見地對陸源很有耐心,問道:“什麽人啊,給我看看。”
說着,陸源拿出手機,翻開自己和“六号”的聊天記錄,遞給白葉看。
白葉看着陸源遞來的手機,沒有注意聊天記錄,卻盯住了這個“六号”的頭像。
這人的頭像是一個穿球衣球員的背影,号碼正是6号。
而這個背影,白葉再熟悉不過,因爲這是北京第四中學的球衣,他們球隊身背六号的人,正是陸漸。
“陸源,你認識他嗎?”
“嗯,現實裏不認識,感覺這人特磨唧,還啰嗦,不過人挺好的。”
白葉又看了看陸源,眉眼間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