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受傷的日子裏,謝格緻從沒有放棄過恢複的努力,因爲傷的是左腳踝,在不能奔跑發力的時候,他就打着石膏到健身房練習上肢,練習投籃,練習傳球。
雖然他看上去有27歲,其實他才17歲,未來還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時光,他本不該如此悲觀和沉悶,僅僅因爲傷病就讓自己消沉。
或許這和他的成長環境以及家庭背景有關,他出身自商人家庭,可是父母卻希望他好好讀書,在一個精明算計的商人大家庭裏,他卻是那個總被要求認真學習的人,這使得他生活中總是和兄弟姐妹們有一種疏離感。
直到長大一些後他才知道,是他的爺爺說,認爲家裏能出個讀書當官的,有官有商,生意才能做的更大。
就因爲爺爺的這種“靈機一動”的思想,謝格緻的生活便和同輩的兄弟姐妹孑然不同,更糟糕的是,他的學習成績并不出衆,這讓他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仿佛他無法背負起家族的希望。
當然,父母對此并不介意,他們說有錢以後可以送你去好大學的,出國都沒問題。
這讓謝格緻變得漫無目的,加上他越來越高大的身軀和比别人看上去成熟了好多倍的面孔,他開始成爲同學眼中的怪人。
在初中,謝格緻因爲一個意外的機會同時加入了學校籃球隊和田徑隊——在溫州的初中,他有不少課外時間來消耗他過剩的精力。
他的父母還是不介意,在他們的圈子裏,很多生意人的子女初中就花天酒地,談戀愛去KTV甚至找小姐,像謝格緻這樣打打球跑跑步,隻要能待在學校裏不惹事,實在再好不過。
到了初中快要畢業的時候,突然有來自浙江各地的學校找到謝格緻的父母,希望謝格緻去他們學校讀書,其中不乏一些名校。
這個時候,謝格緻的父母才知道,原來兒子打籃球打出名堂來了。
但這些教練統統被他的父母拒絕,他們的理由很簡單,“我兒子以後是要讀書的人,搞體育能有什麽出息。”
直到王民齊出現,他給了謝格緻的父母算了一筆賬:以謝格緻的學習成績,很難考上國内好的大學,去國外也要花一大筆錢;如果他來回輔高中籃球隊,學費和生活費可以全免,而且回輔作爲籃球名校,和很多優秀的大學有辦學合作,每年都有不少球員去國内頂尖大學讀書,還能拿獎學金,甚至到國外大學讀書的亦不乏先例。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這筆賬一算,謝格緻就很痛快地被父母送到了臨海,開始了他在回輔中學的籃球隊生涯。
高一那年謝格緻率領回輔中學在華東區大賽大放異彩,接着在全國大賽勢頭迅猛,風頭一時無兩,接着便是可怕的傷病到來,腳踝的挫傷,軟骨受損,持續的腫脹。
高二他們勉強打進了全國大賽,然後輕易地倒在了黑馬貴陽實驗一中的腳下,直到今天,謝格緻和紅色回輔的聲名,差不多已經消耗殆盡了。
人們在提到這隻球隊和謝格緻的時候,說的最多的就是“可惜他受傷了,不然……”,“如果他在高一全國大賽上沒有受傷……”
眼看着輸掉這場比賽,他的高中籃球生涯即将畫上一個可悲的句号,謝格緻終于還是蘇醒了。
……………………
回輔的追分來的如此迅速,雖然他們沒有爆裂的三分球——外線雙立人幾次三分嘗試,命中率并不理想,可是謝格緻的複蘇讓所有回輔球員打得更加堅決,因爲他們知道投不進的球謝格緻會搶回來,打不開的進攻可以把球交給他。
在此之前,隊友們已經習慣了在進攻端無視謝格緻的存在,他總是小心翼翼地守在三秒區裏,動作遲緩,出手猶豫。雙立人成爲了球隊的進攻核心,這讓球隊在進攻端更多的依賴跳投。
一些新加入球隊的新人對這個面相蒼老的老隊長,心中往往充滿了疑惑,這個曾經在NHBA賽場上大放異彩的“石獅”,怎麽就變成了一塊石頭。
在陸源用一個精彩的換手上籃重新反超比分後,王民齊叫了一個暫停,回到替補席的回輔球員不自覺地靠在了謝格緻的身旁,坐在闆凳上的新人都看向這個老隊長,他在下半場開場後的表現令人震服。
“說點什麽。”
王民齊說道,他叫暫停不是爲了給球員們指導,而是給謝格緻一個鼓舞球隊士氣的機會。
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的一萬句建議,比不上謝格緻的一句話。
謝格緻不善言辭,但面對王民齊抛過來的發言權,他沒有害怕。
他朝着闆凳上的隊員們招了招手,大夥兒立刻圍了上來,謝格緻把手搭在身旁兩個球員的身上,大家圍成一個緊密的圈。
“過去我錯過了很多,這次我不想再這樣,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拜托大家了,回輔不應該倒在這裏。”
謝格緻用他低沉的聲音和隊友們說道,語調中帶着一絲顫抖。這是一個從不在隊友、教練面前表露自己情緒的人,但現在,他無法忍耐。
所有人的手都握在了一起,王民齊被排除在外,他站在圈外看着自己的球員,他的腦海裏想起了毛志遠。
他曾經就擁有這樣的凝聚力,把隊友們牢牢地聚攏在一起,用他超乎尋常的熱情和天馬行空的自由意志。
現在,謝格緻做到了同樣的事情,隻是他的方式不同,因爲他不是毛志遠,他隻是謝格緻。
重新回到比賽中,陸源的那一記反擊換手上籃,再度讓王民齊看到了他身上超乎尋常的進攻敏銳度。
這是一個可怕的家夥,他的能力還沒有完全被開發出來,在場上的表現能看出來,他的技術還有不小的缺陷,還不夠全面。
王民齊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去攻擊他,他進行了人員更換,換上了防守型得分後衛蔡修文,一個死纏爛打型,同時擁有一手靠譜三分球的得分後衛。
而溧中這邊,随着王友榮的下場,内線一下空虛了起來,場上形勢瞬間逆轉。
暫停一結束,謝格緻就選擇在高位策應,外線孫立兜出來接球,三分線外直接跳起,投籃出手!
球空心入網,他們終于命中了一記三分球,将比分再度反超。
孫立的打球風格,頗有袁野的風采,對自己出手的無比自信,和強健、穩定的上肢力量,這個三分球相當緻命,給溧中徹底敲響了警鍾。
剛剛暫停時,高靜已經反複強調了防守和進攻端機會的把控,可是場上局面的逆轉不是依靠一兩句話可以控制的,必須有人能夠站出來。
陸源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在孫立命中三分後,陸源再度用突破撕開了回輔的防線,剛剛上場的蔡修文還沒适應陸源的速度,被陸源一個簡單的變向給過掉。
内線謝格緻鎮守籃下,陸源選擇直接急停跳投出手,可惜不中,球崩了出來,白葉搶到了前場籃闆,運球出來,突然一個背後擊地傳球,切入了陸源接球後一個上籃得手。
比賽突然就進入了激烈的拉鋸戰,回輔中學站穩了腳跟,雙方開始一招一式重新過招。
這個時候,溧中的球員意識到,這裏是華東區大賽,任何一支球隊都是無法輕視的,更何況對面是回輔中學。
……………………
陸源能夠感覺到,華東區大賽球隊和市級賽、縣大賽的對手完全不同。
上一場對陣九中,他們雖然赢了,可是陸源在進攻端的表現并不出色,相比在縣大賽時他可以倚靠速度、彈跳予取予求,這些強隊的防守都不是那麽容易突破的。
所以,他的技術在不斷進步,但得分的困難程度卻在增加,他不得不搜尋自己能發現的每一個漏洞和機會,去攻擊回輔中學的籃筐。
陸源絕不是一個蠻幹的球員,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他都有着出人意料的機警和敏銳,隻是很多人被他呆囧的個性給蒙蔽了。
下半場,當謝格緻開始發威的時候,陸源已經察覺到了場上形勢的變化,随着謝格緻鎮守三秒區,狀态逐漸神勇,陸源發現他們防守端的漏洞越來越小。
陸源從來是一個迎難而上的人,他用自己的得分和反擊幫助球隊咬住比分,不至于被回輔打開了的三分球壓制。
比賽進行到最後十分鍾,比分已經變成了66:69,回輔中學一點點地建立起了3分的優勢,他們在整體實力上還是勝過溧中一籌。
王友榮還坐在場下,他的心已經平靜了下來,可是看着在場上大殺四方的謝格緻,王友榮竟提不起上場戰鬥的勇氣。
他還從未遇到過這麽強勁的中鋒,正常狀态下的謝格緻,是全國大賽級的頂級内線。
當謝格緻又搶到一個前場籃闆,雙手大力扣籃得手,把比分變爲66:71,五分差距的時候,高靜叫了暫停。
“王友榮,能不能上場?”高靜問道。
王友榮猶豫了一下,還是從闆凳上站了起來,點點頭,表示自己能上。
他的胃又有些翻騰,不過他忍住了。
這時,陸源滿頭大汗地走下場,下半場他是球隊得分最多的人,可是其他人啞火了。
“陸源,下場休息一會兒。”高靜對陸源說道。
“我不。”
陸源竟然拒絕了高靜讓他休息的命令,高靜看了看陸源,說道:“服從教練安排!”
陸源看着高靜,搖了搖頭,堅定的說道:“我不,他們在越來越強,時間不多了。”
陸源的眼神如此堅定,高靜的内心竟然動搖了,她沒有再說話。
下半場的一系列變化,讓高靜都有些不知所措,這時陸源又說道:“讓我留在場上吧,這樣王友榮會好受一些。”
高靜聽了,緩緩點了點頭,或許陸源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