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主管騎司,他知道黃河以西的宋軍戰馬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兩三百匹,哪裏可能出現上百騎兵,不用說,這肯定是西夏騎兵截斷了自己的退路,他有一種落入陷阱的感覺。
但現在他沒有時間細想, 策馬向東北面疾奔,他隻奔出三裏,迎面便遇到了一名王貴的手下,士兵喊道:“李參軍這邊來!”
李延慶抓住他,“快上馬!”
士兵被拉上戰馬,他向前方一指,“我們在前面的山丘上, 押官讓我去烏龍寨求援!”
“除了我們的來路,别的路你知道嗎?”
“我知道, 還有兩條小路。”
“那就走小路,我們的來路被西夏騎兵截斷了。”
李延慶帶着士兵來到一處溝壑,士兵道:“從溝壑下面也有條小路可以前往烏龍寨,李參軍和我一起去吧!”
李延慶搖搖頭,戰馬帶兩個人就跑不過西夏騎兵了,遲早會被抓住,“你快去報信,自己小心一點。”
士兵跳下馬,奔下了溝壑,李延慶随處策馬繼續向前奔跑,但後面的追兵并沒有加速追趕, 而是不緊不慢地盯着他,這就是典型的變成了獵物, 隻要夜幕降臨, 他這個獵物就很難逃脫群狼的追捕了。
這時,他看見前方一座丘陵頂上有旗幟揮舞,他立刻催馬向丘陵奔去。
這座丘陵就是剛才他們被伏擊的那座丘陵, 隻不過被伏擊時他們在最西面, 現在是在最東面,李延慶牽馬順着一條蜿蜒的小道向山頂走去。
不到山頂,王貴便迎了上來,“我剛才派了一名弟兄,你遇到了嗎?”
李延慶點點頭,“他走一條小路去報信了。”
停一下,李延慶又問道:“你們怎麽在這裏?”
王貴咬牙切齒道:“他娘的,東面也有弓箭手伏擊,又死了兩個弟兄,實在過不去,我們隻好上山了。”
李延慶眉頭皺成一團,“真是奇怪了,我們的退路也有至少百名騎兵攔截,我感覺我們好像進了埋伏圈,西夏探子都是這樣伏擊的嗎?”
“瞎扯蛋,西夏探子從來不會超過十個人,我也不知怎麽回事,怎麽會有上百騎兵?”
“他們來了!”有士兵大喊。
李延慶連忙走上前,将馬匹交給一名手下安頓,他走到一塊大石背後,探頭向山腳下望去。
隻見兩支西夏騎兵從東面和西面彙合而來,足有一百五六十人,王貴臉色都變了,怎麽會有這麽多西夏敵人?
李延慶回頭看了一下他們的兵力,王貴的手下死了三人,去報信一人,隻剩下六人,自己的手下重傷一人,死一人,隻剩下四人,加上他和王貴,一共隻有十二人。
“什麽時候援軍才能趕到?”
“這要看秦二能不能逃過西夏人的攔截。”
“他是走小路,應該可以逃脫!”
王貴想了想道:“這裏距離烏龍寨大概四十裏,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援軍才能到來。”
李延慶一陣頭大,便向衆人招招手,“大家都過來!”
十名士兵圍了上來,李延慶對衆人道:“他們想抓的人或許是我,可一旦我被抓,西夏人就不會留活口了,若不想死,大家就拼一把,隻要撐到援軍到來,我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王貴又連忙補充道:“大家可能還不知道,李參軍可是前年弓馬大賽第一名,連西夏第一箭手也敗在他的弓下,有李參軍在,我們一定能撐到援軍到來。”
聽說李參軍居然是弓馬大賽第一名,所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一線希望,都捏緊了拳頭。
李延慶又清點了一下兵器,每個人都有一副弓箭和一口刀,不過王貴把兩名陣亡士兵的弓箭和兵器也收集起來了,一共有十五壺箭,一壺箭二十支,将近三百支箭左右。
李延慶又四周看了一下地形,隻有兩條路,要麽從山脊那邊過來,要麽就從自己走的小道上山,對他們很有利。
李延慶便對王貴道:“箭不多,大家一起射箭就有點浪費了,不如挑幾個人箭法準的弟兄射箭,其他人用石頭砸。”
說到石頭,王貴猛地想起一事,“老李,你不是會打石嗎?”
李延慶點點頭,“我的馬袋裏還有一副石象棋,三十二枚,本來是路上無聊大家下下棋,現在我打算在最危急的關頭用它。”
王貴俨如被注射了一記強心針,他很清楚李延慶打石的強悍,頓時變得興奮起來,“聽說我說,我有一計,可以讓我們增加不少弓箭兵器。”
他在李延慶耳邊低語幾句,李延慶又好氣又好笑,在他頭上拍了一記,“你又拿我當魚餌了!”
王貴笑嘻嘻道:“他們明顯就是來抓你的嘛!”
李延慶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王貴這句話說中了要害,近兩百名西夏探子來抓自己,他們怎麽知道自己是誰?他們又怎麽知道自己的路線,還有,西夏人必然是提前得到消息,才派兩百人潛伏過來,又是誰告訴了他們?
李延慶想起了找借口留在烏龍寨的兩個從事,他臉色變得極爲難看,從一開始,他就落進了陷阱,有人想借西夏人的手來鏟除自己。
“怎麽樣?”王貴問道:“我的辦法是否可行?”
李延慶咬緊了牙關,緩緩點頭道:“既然他要玩,我們就陪他玩倒底!”
半個時辰後,二十名西夏士兵沿着羊腸小道向山頂緩緩爬去,每個士兵一手執盾牌,一手提長矛,格外地小心翼翼。
山頂上,李延慶對王貴笑道:“人家拿着盾牌上山的,你覺得他們會讓我得手嗎?”
王貴有點呆住了,他本想讓李延慶用石頭近距離打擊試探進攻的西夏士兵,可人家并不笨,手握盾牌上山,這可怎麽辦?
李延慶笑道,“還是按照原計劃行動,至少能搞到幾套盔甲和盾牌。”
王貴點點頭,向幾名手下一揮手,“跟我來!”
他們從山頂的另一方向潛伏下去,埋伏在半山腰處,小山并不高,大概三十丈出頭,也就是百米左右,半山腰六十米處有一片平地,長滿了灌木。
這支西夏騎兵是西夏左廂神勇軍司下面的一支擒生軍,擒生軍臭名昭著,這是因爲黨項人曆來就有掠奪漢人當奴隸的傳統。
到了李元昊時代更是變本加厲,随着李元昊的各項改革的實施,黨項社會對于奴隸的需求日漸增長,爲了滿足黨項社會大量需求,李元昊專門設立了一支十萬之衆以掠奪奴隸爲直接目标的軍隊,這就是擒生軍。
李師師的祖父就是被擒生軍掠奪到西夏當鹽奴。
西夏軍隊最低一級的軍官叫做小首領,百人則有正首領,再上面則是正副佐将,今天這兩百擒生軍是精銳中的精銳,也是抓捕奴隸最多的一支隊伍,立功累累。
而統帥這支西夏精銳騎兵的首領正是一名副佐将,叫做野利安,是一名黨項人,他奉命捉拿西北軍重要文官主事參軍,他得到的命令是,這名文官價值五千名奴隸,令他務必擒拿回西夏。
大多數黨項人并不識字,尤其是各部落中的黨項人,他們的财富概念就是駱駝、牛羊和奴隸,價值五千奴隸的大宋文官,野利安怎麽可能不重視,他按照事先得到的情報設下埋伏,果然将這名文官圍截住了。
野利安有着極爲豐富的捉拿漢人奴隸的經驗,多年來,他率軍闖進宋境數十次,從未失守,甚至很多宋人獵戶也被他抓住。
他的經驗就是不要急于下手,隻要盯死獵物,等獵物跑累了,自然就是他們下手的時候,隻是這一次野利安沒有想到,獵物居然跑到山頂上去了,這便讓他們的騎兵優勢失去了用武之地。
“佐将,從西面上山,可以直接殺到他們藏身之處!”一名正首領低聲建議道。
野利安望着山崗搖了搖頭。“不要急,先試探一下他們的武力,漢人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也是一樣嘛!”
“就怕他們向西面跑了。”
“不會,那邊有我埋伏的二十名暗哨,他們過不去。”
“就怕這二十名兄弟兇多吉少啊!”
野利安冷冷一笑,“這正是我希望的。”
在每支西夏軍中都會攜帶部分族外兵,也就是非黨項族的士兵,他們又叫撞令郎,以漢人奴隸以及其他民族的奴隸爲主,他們在軍隊都是用來沖鋒陷陣,殺死一定數量的敵軍,他們就能獲得自由,這對這些奴隸士兵具有極大的誘惑力。
二十名士兵正是撞令郎,他們身披重皮甲,一般箭矢射不透他們身上的雙層皮甲,何況還有還有盾牌保護。
這時,二十名突襲士兵已經爬上山腰,正向山頂爬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