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橋酒樓内,鄭榮泰隻點了兩張肉餅和一籠包子,便痛苦地揮揮手,讓酒保下去了。
“這家酒樓最有名的秘燒蹄髈你怎麽不來一份?”李延慶不解地問道。
鄭榮泰咽了口唾沫,一臉期待地問李延慶,“你沒發現我最近瘦了一點嗎?”
李延慶仔細打量他一圈, 笑道:“好像是清減了一些,莫非你最近在節食?”
鄭榮泰頓時喜形于色,“還是你有眼光,我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我沒有瘦,氣得我半死,我最近兩天飯量都減半了, 怎麽可能沒有瘦?”
“至少和相州時比是瘦了一點,從前你坐下去,椅子都會吱嘎亂響,今天卻沒有聲響,這不就是瘦了麽?”
李延慶話音剛落,隻聽‘咔嚓!’一聲,鄭榮泰頓時從桌面上消失了,滿堂酒客都向這邊望來,頓時哄堂大笑,隻見椅子被壓得粉碎,鄭榮泰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李延慶連忙忍住笑上前将他扶起, “這椅子做工太糟糕了, 一點都不結實!”
這時,夥計和掌櫃趕緊跑上前,一個勁地賠禮道歉,又換了一張韌勁十足的竹椅,鄭榮泰才哼哼唧唧坐下, “老李,你說實話,我到底瘦了還是沒瘦?”
“你幹嘛這麽在意自己胖瘦?我以前也勸過你,你說胖人有胖福,這次怎麽轉性了?”
“哎!”
鄭榮泰長長歎了口氣,露出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前天我去了一趟東宮,正好遇到了名醫唐慎微,他特地給我把了一脈,說我再這樣胖下去,将活不過四十歲,兒子也生不出來,你說我能不急嗎?”
李延慶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這倒是真的,太胖的人往往壽命比較短,他想了想便對鄭榮泰道:“我倒有一個辦法,你既可以瘦下去,也可以不用那麽辛苦。”
鄭榮泰大喜,“什麽辦法?”
“玩水!”
鄭榮泰愣住了,“怎麽個玩水法?”
“現在天氣不是漸漸熱了嗎?你可以在後園挖一個池子,水不要太深,齊着胸口就可以了,然後你每天在水中撲騰一個時辰,如果晚上肚子餓了,你就吃冬瓜,盡量不要吃肉,可以喝肉湯,隻要堅持到秋天,我保證你會瘦去一半。”
“真的會嗎?”
“你試幾天就知道了。”
鄭榮泰将信将疑,不過想到自己活不過四十歲,不管是什麽辦法,他都要試一試了。
兩人喝了幾杯酒,李延慶問道:“老胖和朱勔熟悉嗎?”
“我和他兒子很熟,他小兒子叫做朱濤,也在太學讀書,比我大兩歲,這小子玩女人是出了名的,你第一天進城那次,在高衙内旁邊那個就是朱濤,你可能沒有注意到。”
李延慶哪裏想得起來,不過朱勔的兒子居然和鄭胖子混在一起,那朱勔和太子又是什麽關系?
“朱勔和太子熟悉嗎?”李延慶盡量若無其事問道。
“朱勔和朝廷中的權貴都熟悉,太子當然也不例外,你問這個做什麽?”
李延慶随口道:“昨天遇到個進京告狀的男子,他說朱勔強占他的田莊,搶了他家的财物,聽了就讓人憤怒!”
“真是幼稚!”
鄭榮泰撇了撇嘴,他欠身上前壓低聲音道:“你可别傻,朱勔是替官家撈錢的,進京告狀隻會死得更快,再說,你和朱勔又沒有什麽利益矛盾.”
剛說到這,鄭榮泰似乎想到了什麽,竟說不下去了。
“怎麽了?”
“你還别說,朱家真和你有關系,前天朱濤和我喝酒時還提到你了。”
“你把話說明白,幹嘛吞吞吐吐!”
“其實也不是說你,而是說寶妍齋,朱濤的舅父在汴京也開了一家胭脂鋪,叫做染紅王家胭脂鋪,本來生意做得很紅火,但因爲你們寶妍齋開出來後,對他們生意沖擊很大,朱濤就咬牙切齒說要一把火燒了寶妍齋,我當然叫他别亂來,不過你還是要當心一點,這小子一向心狠手毒,一旦他查出你們沒有後台,他恐怕就會下手了。”
李延慶心中冷笑一聲,朱濤敢動寶妍齋試試看!
吃罷午飯,鄭榮泰雇了一輛牛車,便興沖沖地回家挖池子去了,李延慶則去了距酒樓不遠的寶妍齋。
李延慶當然也知道,北宋立國一百五十多年,各種賺錢行當早已被官府和各家權貴壟斷,除非是做小本買賣沒人管你,但如果投身于賺錢的行當,沒有後台是很難把生意做大做火。
象化妝品生意,不僅市場廣闊,而且成本很低,利潤十分豐厚,京城權貴怎麽可能不插手進來,他們已經調查過,排名第一的張古老胭脂鋪是開國大将張令铎的後人所開,隻是張古老胭脂口碑極好,客源穩定,寶妍齋對它沖擊不大。
而染紅王家胭脂鋪就難以幸免了,市場競争本來就是這麽殘酷,現在知道染紅胭脂鋪其實是朱家的産業,李延慶心中頓時警惕起來,他确實要當心朱家射出的暗箭。
寶妍齋生意一如既往的好,門口依舊排着長長的隊伍,蘭黛香水成爲他們的拳頭産品,品質比大食薔薇水還好,價格一半不到,量還比它多,怎麽能不受歡迎。
鋪子裏擠滿了買其它脂粉的女人,三名雇來的女店員正在給客人們講解胭脂的用法,其中一名女店員正滔滔不絕給十幾名女人講述胭脂的九種用法,一群女人都聽得入神了。
李延慶忽然發現這個女店員有點眼熟,再細看半晌,他終于認出來了,是楊姨的弟媳婦,上次自己還給了她一隻手镯,當時就覺得她能說會道,想不到她現在居然進店賣胭脂了,似乎還挺能幹。
“小官人!”
身後有人叫他,李延慶一回頭,原來是顧鐵柱,隻見他手執一根白蠟棍站在隔壁小吃店的屋檐下。
“你在這裏做什麽?”李延慶笑問道。
“剛才有幾個無賴裝作買胭脂,擠進女人堆裏占便宜,二叔就讓我站在這裏看着,防止他們再來搗亂!”
“你打過他們?”
“我在弓箭社也練了幾天武藝,隻要不超過五個人,我就能對付!”
“别的胭脂鋪派人來搗亂過嗎?”李延慶又問道。
“這倒沒有,不過張古老胭脂鋪的掌櫃昨天來過,人很客氣,和二叔談了一會兒就走了。”
“談什麽?”
“我不知道,你得去問二叔。”
李延慶點點頭,“我爹爹在店裏嗎?”
“在後院呢!不過你不能從店裏走,擠不過去的,你得走後門。”
鐵柱向旁邊一條小巷指了指,李延慶這才知道,店鋪居然還有後門,他便轉身向小巷走去,鐵柱在後面喊道:“小官人,第二個門才是,别走錯了。”
“知道了!”
李延慶從後門進了小店,後門是以前萬東主和老伴的房間,現在是店員休息房,晚上也看店人的宿舍,隔壁房間完全用作爲倉庫,而香水制作則放在家中,由楊姨的兄弟負責。
“桃花胭脂馬上賣光了,趕緊上貨!”外面傳來李延慶父親李大器的聲音,他目前是掌櫃兼東主。
“二叔,倉庫裏恐怕也不多了,還剩六十五瓶。”
“先送三十瓶過去,回頭再讓冬冬催貨,今晚務必送來!”
“知道了,二叔!”
李延慶聽見了父親的聲音,他走到門口,正好父親從隔壁走來,李大器忽然看見兒子,頓時吓了一跳,“慶兒,你怎麽來了!”
“我來店裏看看!”
“對了,我正好有事情和你商量!”
李大器走進屋,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咕嘟咕嘟喝了,他指指水壺,讓李延慶自己倒水。
李延慶也倒了一杯水,又給父親杯子滿上。
“我們坐下說!”
李大器拖過椅子坐下,筋疲力盡揉了揉胳膊道:“慶兒,這生意什麽時候才能結束,我真累得不行了。”
“生意火爆不好嗎?”
“就是生意太好,才讓人擔心啊!”
李延慶聽父親話中有話,便淡淡問道:“張古老胭脂鋪過來找事了?”
“他們沒找事,先不說這個,我要和你商量,昨天張古老的掌櫃過來和我談了一會兒,他們東主想用五千貫錢賣我們蘭黛香水的配方,我沒有答應,然後他又提出雙方合作。”
“怎麽合作?”
“他們有一座專門種朱栾花、茉莉和臘梅以及其他各種香花的百花莊園,至少有三十餘種花,一年四季都有,他們願意給我們提供原味花汁,條件就是讓他們也賣蘭黛香水,隻要給他們每瓶三百文錢的利就行了,我說要考慮考慮,正好你來了,我就要問你呢!你說行不行?”
李延慶想了想問道:“父親爲什麽想要原味花汁?買不到現成的浸潤香水嗎?”
“胭脂可以買現成的,但香水不行,我試驗過,用新鮮原味花汁調配,香水氣味更加幽香,浸潤香水時間太久,花香都掩蓋住了。”
“那就可以合作,但我要提醒爹爹,最好我們也買地造一座百花山莊,蒸餾的秘密遲早會被人發現,我們得未雨綢缪。”
“我也這樣考慮呢,慶兒,人心難料啊!有件事我真的始料不及。”
“發生了什麽事?”
李大器歎了口氣,“冬冬想單幹了!”
(本章完)